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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章

三生三世枕上书之天上明月

石宫之内,与外头一样,早已布置得喜气洋洋,大红纱幔垂地,彩绦丝带妆点,举目可见大红囍字贴在各处,夜明珠裹在粉色的绢沙里头点缀在半空,绽放幽幽华光。原本空旷的殿堂之内,已按礼制设好礼台,几排大红喜烛自门口一路铺排至礼台,精雕细琢的饰物摆件随处可见,每隔几步便有瑞兽熏笼,缓缓吐着异香。

大红色的软毯将脚步引向内室,重霖他,倒是准备得分外用心。东华帝君垂下眼帘,脸上神情更加冷肃。

几声脚步轻响,从后堂转出来的是青丘上神白奕夫妇,东华抬眼望着白奕,见白奕抬手拍了拍夫人的手臂,望着他问道:“帝君此来,是来替小女主婚来了?”

东华手中的苍何不知感应到何物,突然光芒大炽,东华诧然垂头望了望苍何,再抬头时,眼中红光乍现:“凤九她,眼下在何处?”

他的声音冰冷蚀骨,已完全不是素日模样。

白奕夫妇俱是一惊,白奕还未开口,凤九的娘亲已温和劝道:“东华帝君,我们晓得你当日是被折颜改了记忆,你所做的糊涂事,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联姻一事却非同小可,让青丘蒙羞,更让九儿颜面尽失。爷爷他震怒异常,却该如何收场?”

白奕冷哼一声:“小九眼下已经不记得你,倒是心无挂碍,一干二净,免得为你伤心。”

东华帝君眼中的妖异之色更浓,苍何剑意如一团火笼住他修长的身躯,连他的神情都变得有几分虚幻莫测。突然,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口中喃喃唤了两声九儿,牢牢盯住白奕的眼光仿佛喷着火:“你们将她藏到哪儿了?她为了救我,挨了渺落一击……”

白奕大吃一惊,眼中的忿然之色褪去,涌上来的尽数是痛惜:“折颜说你仍未想起渺落一战之事,眼下可是都记起了?”

东华摇了摇头:“此前并未记起,可是,方才我拔出苍何,它似乎与此地有所感应。”他又吐了一口血,说道:“九儿,她不许我入魔便也罢了,她竟让我答应她,要将她忘了……”

凤九娘亲的眼中落下泪来:“你不也是替她准备了忘情丹,免得她过于痛苦?你和九儿,两个痴儿……”

白奕长叹一口气,显然所有准备眼下都无心再用,只是说了一句:“去罢,她在后头呢。她眼下什么都记不得……”他像是想叮嘱帝君几句,却只是默然牵着凤九的娘亲去了。

脚步声很快便消失在后堂,东华帝君猛地吐了几口血,气血翻涌,手中苍何嗡然作响,在他手中颤抖不已,竟像是呜咽悲鸣。

她在后头……他的九儿,他终于能够见到她。

东华帝君垂头瞧了瞧自己,胸前的血迹已被他挥手抹去,他却有些后悔,或许让她看到自己憔悴的模样更好些。从前他爱逗她的时候,曾在她跟前装过病吐过血,得过她的细心照料。可是后头,不知为何,他和其他俗气的人一样,舍弃了这一点乐趣,当真痛了病了,却总想好好地藏着掖着,不让她发觉。

伴随记忆而来的心痛如刀绞,破碎的记忆终于借着苍何之力回归,被迷雾遮盖了一角的画卷,皆用血泪涂抹而成,让他几乎无力承受。

他离了青丘,回到太晨宫,交代过重霖之后便将他锁在宫中,独自去了碧海苍灵。

用连心镜自妙义慧明境中召出的渺落,与此前逃逸在外的妖息所生的化相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他何需畏惧他人,更何况,他早已为净化渺落和妖息准备了数千年,晓得自己迟早会有此一战。

星光结界之下,他已做了最糟糕的准备,可是当渺落将他一次一次拉入幻境之中,他才明白,他的心防,竟那般脆弱,不堪一击。

沧夷,元贞,三生石,阴差阳错的擦肩,生死相隔的渺茫,他的所有畏惧,皆源于同一人。

此前他已去过十恶莲花镜,若非如此,恐怕更难撑到小狐狸的到来。

他自认绝非一个小气的神仙,可是在与小狐狸有关的事情上头,他却那样贪执易妒,嫉恨如毒蛇在心底盘绕,与理智撕扯,与自制力交锋,一点一点蚕食他的修为的,并非渺落,而是他自己的心魔。

小狐狸突然滚入他的怀中,一双清亮的眼瞬间将他自幻境中拉回。

你为何来了?不是叫你在家乖乖等我?

你可记得,当初说好去哪里都带着我,为何要骗我?虽然说着抱怨的话,小狐狸的眼神中却只有令他沉迷的温柔。

他当然希望她能来,可她当真来了,他又是那般不舍。碧浪结成的高台上,他与她并肩击碎三生石,又合力对付渺落。阴骘的妖尊红绫飞舞,破空的嗤嗤之声挟裹着妖异之力,她远非他的对手,他却有些恍惚,注意力始终在怀中的狐狸身上。

当日在梵音谷中,渺落便说过小狐狸终有一日会死在他的手中,那不过是她的一点执念和贪欲,此时却让他心底无端生出莫名的恐惧。苍何剑在彼端与妖息缠斗,他手中的长剑寒芒如冰,渺落被他逼得步步后退——他急于将她逼入绝境,竟忘了她是自己养出的心魔。红绫蓦地缠上他的脖颈之时,他见到小狐狸瞬间从胸口跃出。

他在青丘教过她许多剑招,她学得极用功,他也教得很是认真。倒不仅仅是为了区区一场擂台赛的关系。红绫寸碎,他眼底欲喷出怒火,他的小狐狸,他晓得她很爱胡闹,向来不太乖,却料不到她竟会认认真真举着手中薄剑,用她那点微薄之力与渺落硬拼。

那是他教给她的招数,她记得很清楚,也使得很漂亮,薄剑切入渺落的身体,让女妖发出一声痛吼。可是,更痛的明明是他,是眼睁睁望着却力不从心的东华帝君。

她落地的瞬间,怒吼自他心底咆哮而出,渺落根本承不住他至狠的一击,他将她斩为数段,血水喷薄而出,让他眼底一片血红。

她很美,他见到的第一个瞬间就晓得,他搂住她,跟着她从半空翩然而落,脑中却一片空白。

撕裂的心再一次被痛楚碾碎,东华只觉得天旋地转,站也站不住。手中苍何仍在不停哀鸣,原来折颜要他忘记的,是这样的一段记忆。

九儿,我一定会救你的,别怕……

我不怕……只要你在,我去哪儿都不怕……

她在他怀中,身体渐渐冰冷,却强撑着一点力气安慰他,被她悄悄咬过的唇仍苍白如纸,他晓得那是她想安慰他的一点小伎俩。若是有人还不晓得什么是绝望,他定能一五一十告诉他。

小狐狸的手连抬起来都没有力气。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不要太愧疚,是我心甘情愿的……

与她相识之后,在胡闹的那个人,似乎一直都是他,明明她那么小,却总是在安抚他,宽慰他,给了他这世上最真切的温暖。

东华帝君终于跌坐在地,浑身力气都被掏空。

“九儿,我不会让你死。哪怕要重新替你塑魂,我也绝不会让你离开我……”

“可是,那就是另一个人,不再是我了……”

他的小狐狸,比谁都更懂事,在所有大事上头,比谁都更想得明白。她明明那样留恋他,却仍费心地想要装得大方又洒脱。

她不许他为她塑魂,那此前,他在青丘同她在一处,算是什么?彼时她仍旧懵懂又迷糊,他却亲吻她搂抱她,甚至因为炽热的情欲而差点对她下手——她虽是他的小狐狸,却并非他的九儿。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早已将他们凿刻成这天地间最独特的模样。他爱她的模样,更爱她内在那独一无二的她。

“我问你讨两个承诺,成不成?”她颤抖着掏出琉璃牌,望着他的眼神温柔得令他心碎。她从不向他讨要东西,不论是青丘女君还是太晨宫的帝后,她小小年纪,几乎可算得上是无欲无求。他自然什么都愿意给她,哪怕是她要这四海八荒臣服于她的脚下,他也不是做不到。可是她却不信他会答应她的这个要求。

“我发誓,绝不骗你。”

即便晓得她安然无恙,眼下已经好好地呆在石宫里头,东华也控制不住心底奔涌的恐惧和哀恸。

“你要答应我,净化毒息之后,好好活下去,绝不能入魔,伤及无辜……”

“你出去之后,问折颜讨一杯忘情水……”

“我喝了忘川水下凡,仍记得你的模样,喝了忘情水,又能如何?我绝无可能将你忘了,为何要我忘了你?”

他喉咙哽咽,生平第一次发出难以抑制的哀鸣。

原来他的苍何是在为此而悲泣不休。

他居然真的将她忘了,他明明说过绝无可能忘了她,他怎么可以真的忘记他的小狐狸?他如此混账,醒来之后不仅忘了她,还将她许配他人,若是她日后记起往事,该会如何伤心难忍?

方才白止和白奕拦住他时,他又说了些什么?无边的愧疚翻涌而来,他听到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若你不能忘了我,那活着,太苦了……”

他猛地又是一口血,他甚至恨不能在自己心口再挖一个洞,或许只有如此,身体上的疼痛能够盖过心底的煎熬。

当初他替她剖心之时,曾想过,自己对小狐狸的一片深情,或许可当得上是深如渊海,他从不将其挂在嘴上,心中却始终有些淡淡的自得。因为他东华帝君,哪怕是喜欢一个人,宠爱一个人,也定然会做得比他人要更好一些。他的小狐狸,那么小,平日总是一副痴痴傻傻的单纯模样,他此时方晓得,她对他的感情,又何尝会输给他一分一毫?

无情方无欲,无欲方无求,从前的他何等洒脱,又是谁将他变成今日这番模样?偏偏,他宁愿忍受这份痛楚,也不愿再回到过去。

回忆纷至沓来,天地摇撼,暗无天日。他抱着小狐狸坐在结界之内,不晓得何处方是归途。天地造化赐给他这副躯壳,又给了他无人可及的仙力,却始终不愿让他拥有一只小小的狐狸。

折颜、白真、墨渊、重霖,乱哄哄登场的这些人,他其实记得并不很清楚,他晓得那是因为他的心已随着小狐狸死去的关系。他净化妖息,毁去妙义慧明境,又为了守住他们的孩儿而在石宫枯守了一年,其实他早就晓得折颜不过是在拖延时日,并无救回小狐狸的把握。可是,他也不愿戳穿他,或者不如说,他已经觉得,这世上的任何事,怎样都好,他再也没有任何一点兴趣。

最后那一日终于来了,却不是他自己设计的剧本,他不能与小狐狸一同身归混沌,却被重霖带回了太晨宫,还彻底将前情忘却。

小狐狸蜜糖,折颜的血咒,被定住的身体,白奕从他手中抢走了小狐狸,他只能眼睁睁瞧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怎么敢?

可是,折颜他,终究是救了他的小狐狸。

……

东华帝君缓缓睁开眼,眼中情绪犹自崩塌翻涌,他晓得自己极为失态,却根本无力解脱。突然,后院几声清冷的琴音入耳,让他恢复了几许清明。

他缓缓起身,上下将自己收拾一番,执剑往后院走去。

花木扶疏,枝叶繁茂,小小一方院落之内,红衣少女正静坐抚琴,唇角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额间凤尾娇艳欲飞。

东华呆呆往前走了两步,许是惊动了那位少女,她抬眼瞧了瞧帝君,复又垂头下去,眼中笑意更浓。在她身旁,却坐着一位青衣神君,望向帝君的眼神带着三分惧意,正是他曾在凡间有过一点孽缘的元贞。

身体的反应已快过他的意识,苍何突然出鞘,压上了少女肩头:“你究竟是何人?”

“你究竟是何人?”苍何剑意大炽,少女脸上掠过一丝茫然之色,东华心底猛地一跳。

对着这张脸,他发现自己竟有些颤抖。

这是他的小狐狸常有的表情,有点呆,有点傻,愣愣地望着他的模样,总是让他一颗心软得不像样。

少女像是感受到他的一丝犹疑,脸微微一侧,抿了抿嘴问道:“帝君,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东华将苍何握得更紧,问道:“你晓不晓得,戏弄本帝君是死罪?”

红衣少女抬袖一挥,倏然化作一位俊美的青衣上神,旁边的元贞更是即刻散灭。只见他眉目间隐隐动怒:“东华帝君,这已是你第二次拿苍何指着本上神了吧?真不怕我不把小九还给你?”

东华一愣,挥手撤了剑,听到身后有人笑道:“真真,你做的幻境,我说过骗不了东华吧?”

白真哼了一声,问道:“你方才为何不同我说说,到底何处有破绽?”

东华侧脸往折颜脸上一瞧,见他形容仍憔悴不堪,脸色枯黄,问道:“你这是打算要闭关多久?”

白真抢先说道:“老凤凰,你今日可要把立场给站稳了。若是你胆敢私自放他过去,等你日后醒来的时候,保管再也找不着本上神。”

折颜无奈一笑:“东华,你也瞧见了,你自己欠真真的债,你自己慢慢还吧。”

东华哦了一声,点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白真上神请说。”

白真微微一笑:“好说。”他侧脸看了看折颜,见折颜也正望着他,便微微一笑,回头望向东华帝君,问道:“你今日来此地,可是为了找我家小九?”

东华帝君嗯了一声,点头应了声是。

白真脸上显出点得意之色,挑眉说道:“既然如此,不妨让你知晓,我们青丘并不打算轻易将小九交到你手上。你自己做的那许多混账事,总不能说算就算了。”

东华帝君一愣,脸色却仍旧很是客气,又低低说了一声:“上神请直言。”

许是他那从容的姿态让白真觉得有几分可气,他俊脸一板,质问道:“你当日来狐狸洞提亲,请了许多真皇神尊作陪,声势显赫,还将我青丘诸人皆关在洞外,可有此事?”

东华一愣,诧然问道:“为何本帝君不记得?当时狐帝与折颜皆在洞内,难道上神竟未能进来?”

白真哼哼两声,抢白道:“你那道结界,将阶品不够的神仙皆拦在洞外……”

东华哦了一声,有点了然:“原来如此。上神阶品不够,倒是本帝君考虑不周了。”说罢客气地点了个头,瞧着倒是真心实意地抱歉。

白真碰了个软钉子,隐然不快:“此事暂且不提。你后头在青丘住了那么久,不好好谢一谢白家也就罢了,为何要我们扔进十恶莲花镜?”

东华仍是客客气气地问道:“此事因由,上神当真不知?”

白真本性单纯,自己想了一想应道:“折颜说是帝君特意为了后头净化妖息而做的安排,因星光结界一旦结成,便无法放人入内,也正因帝君安排得当,才让折颜救了小九一命。”

东华点点头,赞了一声:“上神说得极是。”

白真接着又叹道:“十恶莲花镜,虽让我与折颜历经十世情劫,遍尝苦难,却也让我知晓他的真心,倒也无需怪罪与你。”

东华凝目望着白真,眼底突然闪过一点暖意,声音中多了一份诚挚:“其实,小叔你和凤九,都心怀坦荡又善解人意,当真是十分相像。”

白真蓦然听他这样一赞,很是得意:“小五与小九,皆是我一手带大,自然与我有些相像——你不晓得,她们小时候,总爱跟在我身后……”话说了大半他猛地收了声,不晓得话题为何突然偏离了主题,只能咳了几声,严肃地扫一眼东华和折颜,又问道:“这些且不去说他,上次我不过是抱一抱小九,你为何要拔出苍何,还说此生再不愿见到本上神?”

东华一愣,脸上终于闪过一点赧色:“上次确实是我过于无礼了,还望小叔宽宏大量,原谅本君。”

白真万料不到东华会突然服软,还平白得他叫了一声小叔,倒像是一拳挥空,自己呆了半晌,叹道:“你彼时失了记忆,倒也怪你不得。”

折颜在旁边轻轻一笑,招手说道:“真真,你胆敢向东华帝君兴师问罪,也算是四海八荒第一人了,气消了便过来吧。”

白真怔怔立了半晌,缓步走到折颜身旁,背对着帝君说道:“我们不与你计较,并非惧怕你东华帝君,实在是我青丘宽厚仁慈。你此番如此胡闹,让我青丘颜面尽失,往后如何在四海八荒立足?小九虽失了记忆,终有醒来的一日,外头沸沸扬扬的传言,若传入她耳中,她又该如何自处?我听二哥说,你还曾怀疑小九与人私通,说滚滚是她的私生子……这样的话,不晓得帝君是如何说得出口?眼下碧海苍灵这场婚宴,明面上仍是女君与北海元贞的婚宴,本上神倒要看看,你会如何将小九送到元贞手中。”

这一番话,白真说得极温和,却如刀剑齐发,句句诛心,东华帝君听一句脸色便白上一分,再开口时,声音已是十分痛悔:“上神所说,句句在理,九儿她见到我,纵然要打要杀,也由得她。”他望着白真,缓缓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见着她。”

白真仍背对着帝君,双眼却望着折颜:“你们一别数百年,她眼下仍记不得你,也算是情路多舛……”说到后头,收了声,重重地叹了口气。

东华晓得他仍心意难平,与折颜相视一笑,好言相劝:“折颜这一身伤病,皆因我而起,若要因此沉睡万年,青丘少了他的照拂,委实是一桩损失。不如让本帝君替他瞧一瞧吧。”

折颜微微一笑:“你刚冲破血咒,怕是修为仍未复原,还是让本上神自生自灭吧。”

东华稳稳向折颜与白真所在的方位一点头:“眼下我已寻回所有记忆,当日在碧海苍灵,若无二位护持,我又如何能与九儿重逢,就算今日为了你舍了一身修为,本帝君也不会推托半分。”

折颜不再推辞,笑道:“如此,便有劳了。”他回头向仍有些呆愣的白真说道:“真真,帝君替我疗伤时,还需你在入口处守着,莫让闲人相扰。”

白真愣住,问道:“帝君修为并未完全恢复,若替你疗伤,是否又会加重伤势?”

东华已在指间凝出纯白仙泽,吩咐道:“还请白真上神去外头守着罢。”

白真瞧了瞧折颜,又瞧了瞧东华,两相权衡之下,终于咬牙抱拳道:“那老凤凰,就全权交给你了。”他想到折颜或许无需沉睡数万年之久,眉间终于显出一点喜气,抬手替二人设了个仙障,自己拔剑往入口去了。

凤九被小叔白真带到碧海苍灵,也不过是这几日的事。

那天她在桃林一梦,记起数百年前一些旧事,不觉心伤,白真说带她去找帝君讨个说法,没成想却带她来了这里。东华帝君化生的这处所在,景色与其他任何地方皆不相同,她倒是很有些游玩的兴致;不过她并未好好去外头游玩,倒是被白真珍而重之地告诫一番,劝她在石宫中呆着,切莫跨出一步。

碧海苍灵的云头上,早已结出绵延的云台,布下大红喜气的婚宴。凤九与白真再三确认,晓得成婚之日白真定会将她带出石宫,打青丘诸位长辈和外头一众神仙一个措手不及,方安安心心在石宫中住了下来。

凤九虽年幼,又一直生活在青丘未曾见识过多少外头的风浪,到底也是自幼被当做储君抚养,遇事自然会认真想上一想。这几日来她虽未出宫门,心思却从未放松,而且,她很是有些替青丘的上神们担忧。比如说,这明明是东华帝君的地盘,为何青丘她的家人可以大喇喇进出石宫,再比如说,青丘向来遗世独立,与世无争,为何能让帝君座下那位被四海八荒奉为仙官楷模的重霖,行礼如仪,任其调遣,她很是有些想不通。

此前她虽在太晨宫做过一阵子婢女,却未曾见过重霖,二人在石宫外初见,重霖仙官倒头便拜,倒是慌得她一把扯住了重霖。况且重霖瞧着她的神情,分外的热情,其间还含着些淡淡的欣慰和悲悯,倒像是劫后重逢,令他喜难自抑。

凤九不晓得这些怪异之处是不是与自己即将到来的那场婚事有关。或者说,因为她即将成为东华帝君的义女,所以,太晨宫的仙官便将她也视为半个主人来侍奉了?这虽勉强能够说得通,却显然与此前白真所说的东华帝君因瞧不上青丘欺负青丘故而硬要替青丘女君指婚相悖。

凤九狐疑地跟着重霖进入石宫并在主寝殿住了下来,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虽然多少担着点心事,凤九这两日却玩得极痛快。碧海苍灵的灵泉之中,如陆地一般长着各色花木,五色彩鸟栖息其间,都是些外头见不着的品类。石宫后面有个极大的花园,因许多年无人料理,藤蔓杂生,野鸟叼来各色种子,原先布置好的小径假山都被野草所覆盖,长得蓬勃又有生机,也算是别有生趣。

凤九在芜杂的花园里折腾了两日,教她找到好几株稀有灵草,又捡了许多从未见过的花瓣,琢磨着带回青丘后,可以好好做一些花糕来尝尝。

此时,凤九正蹲在假山旁,细心扒开数丛青藤,终于在一株并蒂莲下头找着了一颗寒石草,因此处过于荫蔽,那颗仙草长得极为弱小。凤九小心翼翼扒开周围的土堆,又从裙摆上撕下一块布来,打算做个简易的囊袋——这寒石草,根茎可入药,叶子是极特殊的香料,熬汤时若能撒一点儿粉末,能增味不少;她幼时只不过在折颜库房里头见过这味灵草,今日既然在这荒废的园子里见到活物,说不得要顺手牵个羊。

因为她有些心虚,动作也分外轻巧,耳朵更是竖的高高的,注意着外头的动向——其实这两日来,这座宫中除了青丘那些上神,并未有任何人踏足,她呆着的这个花园,更是从未有人相扰。

不过,眼下未有人来找她,并不意味着她能够安枕无忧。

东华帝君并不在此处,白真含糊其辞,推说他总会来的——外头云台之上绵延数百里的宴席,石宫中随处可见的大红帐幔精致装饰,凤九一瞧心头就是一跳,跳得狠了倒也干脆豁出去,反而静下心来,宽慰自己说既然小叔答允了会替她逃婚,这婚,定然是结不成的。只不过,她这个小叔做事很是有些不靠谱,虽爱闯祸却不擅长擦屁股,到最后说不得自己还是会挨一顿鞭子。

她与北海的这桩婚事,为何要设在碧海苍灵,这一点她也有些想不明白。后来小叔说,是因为东华帝君要收她为养女,故而借他的石宫一用;又因为此地乃天地尽头,风光与别处大不相同,用来办喜宴是再好不过。凤九觉得这道理勉强也算能说得通,便未继续在此事上头纠结下去。

可是,这几日她的爹爹娘亲一直未来找她,这一定有些什么不对。先前小叔将她从家中偷出去的那桩祸事,她爹爹尚未与她算过账,凤九心里,实在有些忐忑。

身后突然窸窣一声响,像是一片枯叶被人踩了一脚,凤九心头悬了许久的石头落了地,头也不抬地包着手中仙草:“谁也不要来劝我,你们谁爱嫁谁嫁……”

来人却一声不吭,凤九觉得这样沉默寡言的定然是自己的爹爹白奕,便换了一副撒娇的语气:“爹爹,这场婚礼原本就是东华帝君瞎胡闹,你们怕他,不敢回绝他,我可不怕。小叔说你们已经将喜帖撒出去,请了四海八荒的神仙来瞧热闹,拜堂之时找不到新娘子,可休要怪我。”

凤九终于将手中的仙草包好,仔细放入袖中,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还来不及施个术法将自己清理得干净些,一起身一回头,却结结实实撞入了一个怀抱。

淡淡的白檀香,紫色的衣袍,让青丘女君瞬间有些恍神。

他是何时走到她身后,离她如此之近,近得有些不合礼法。

这并不是她爹爹,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到。

他几乎将她笼在怀中,撞到她之后竟不闪不避,银色的发丝轻轻在她眼前晃荡。凤九慢慢抬眼,不晓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很是呆愣,一丝女君的风度也没有。

垂目望着凤九的这张脸,眉目如画,她记得很是清楚,他曾在琴尧山救过她一命,而她也为了报恩与他有过许多纠缠。

凤九心头一慌,往后退了一步,屈膝行礼:“青丘白凤九,见过东华帝君。”

她等了许久未等到他的回应,悄悄抬眼,却见到他嘴角勾起的一点点苦涩笑意,配合着他有些颤抖的声音,让凤九觉得,这位神尊,今日好像有些失态。

他问的是:“你一个人,在此处做什么?”

凤九心一惊,料想大约是自己偷他香草之事曝光,少不得要挨一顿教训,又记起姑姑从前教的话,吵架一事,讲究的是先下手为强,抢占先机质问对方最为要紧,否则一旦在气势上头落于下风,恐怕跟着就会一败涂地。

“我还没有问你,你又是鬼鬼祟祟来这里做什么?”凤九气势汹汹地抬眼与他对视,见到他眼中闪过一点笑,觉得他定然是在戏弄她,便再接再厉:“这,这里确实是你的园子没错,可是你既然见到我蹲在此处,便该发出点声音来通报一声,幸亏我方才没有说什么了不得的话……”

他长得极高,紫色的衣衫随便披在肩上,衬着银亮的发色,俊美端肃的眉眼,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隔数百年,他一点儿也没变,仍是当初她在琴尧山初遇他的模样。凤九觉得自己很有些没出息,她又往后退了一步,想要离他远一些,帝君却不动声色往前挪了一步:“你想说些什么了不得的话?难道我听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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