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章

九月的青丘，入夜之后已有少许凉意，东华抱了凤九缓步慢行，低头见凤九脸上蒸腾着些许酒意，眉宇间却笑意盈盈，忍不住笑道：“为何如此高兴？”

凤九张了张眼，又将眼帘垂下，轻声应道：“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倾诉情意，也不怕人笑话你……”

东华笑意更浓，问她：“笑话我什么？”

凤九稍稍扭捏了一下，才说道：“笑话你沉湎情爱，宠妻无度。”

东华压低声音问她：“你不喜欢我这样宠你？”

凤九听到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慵懒中带着点挑逗之意，一颗心狂跳不已，也顾不上害羞，抱住他的脖子撒娇：“我就喜欢你这样宠我，日日疼我爱我。”

东华叹一口气，见她天真爱娇，一派烂漫之色，只觉心旌摇荡。二人四目相对，眼光交缠之中，情意如醉。

几个月前栽下的紫青竹，如今已连成一道浓密的屏障，将竹楼遮得严严实实，东华抱着凤九穿过院门，眼前倏然一亮。

素日幽静的小楼今日竟张灯结彩，房檐下挂满了大红的灯笼，喜气盈动。凤九慢慢自东华怀中挣脱，脚落到地上走了两步仍觉轻飘飘的未有实感，她扯着东华的袖子，话说出口都有些结巴：“我，我并不晓得今日是我们大喜之日。”

神仙大喜的日子究竟该是何模样，凤九其实并不很清楚，可是竹楼妆点成这样，她却晓得，这绝非寻常。

窗棂上贴了大红的囍字，所有烛台皆换成了大红喜烛，红色的丝幔自屋檐垂地，风吹过，轻轻摇曳。

凤九将东华的手握得更紧：“其他人，他们都晓得吗？”东华摇了摇头，牵了凤九步上竹楼，径直进入卧房。

云床外侧的屏风上，两套大红绣金龙凤云纹喜服高挂，凤九有些呆愣，觉得这桩事的冲击委实有些大。东华倒是神色如常，抬手取过嫁衣，仔细替凤九穿上。大红色向来就很适合她，宽袍大袖，彩凤翩翩，衬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手掌宽的腰带一束，更显得细腰袅袅不足一握。东华瞧了半晌方收了眼中惊艳之色，轻声开口道：“日后我再补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今日的拜堂礼，只有你我二人。”

凤九觉得今日之事，有些出乎意料，惊喜之中更有疑惑，倒不晓得该作何感想方能表达心意，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慢慢厘清心中疑惑：“好好的，你为何要与我拜堂？”

东华像是料不到她会这样问，也是一愣，抬手取下另一件喜袍自己穿了，逼视着凤九问道：“你不喜欢？今日你赢了比赛，本君问你想要什么，你说最想要的是本帝君……”

凤九顿时了悟，嘴角绽出笑意：“所以，你是要把自己送给我吗？作为给我的奖励？”

东华平日不是着紫衫便是着白衣，凤九从未见他穿过另一种色彩，眼下他穿了大红袍子，瞬间消去了脸上的冷肃之色，如暖阳东升，和煦温存。他眼中带着笑，嘴角也含着笑，点点头应道：“不错，本帝君与你拜过堂，便是你的人了。”

凤九仰着脸望他，心若擂鼓，眼中发酸，说出口的话也有点哽咽：“其实，我们很多年前，已经拜过堂了。”

东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替她拭去眼角一滴泪，轻声哄她：“你不是说，凡间那个陛下，有些丑？我觉得，你大约对那一场拜堂礼并不是很满意。”

凤九被他遗憾的语气逗笑，心中仍悸动不已，扑入东华怀中，一时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

东华抬手取过一张大红盖头，凝目望着凤九，问道：“九儿，你可愿意嫁与我为妻？”

凤九点了点头，或许是这满目的红色过于煽情，她眼中发酸，心荡神驰，红色盖头缓缓落在她的脸上，盖住了她的视线，世界变得极安静，连窗外的虫鸣都一丝不闻。

这情景，有些似曾相识。凤九当日在凡间，与下凡历劫的东华也曾有过一段姻缘，彼时她因贪恋凡间帝王的恩宠，死活向司命多讨了两年。那个时候的凤九，觉得凡间那陛下对她，大约已算得上是隆宠，眼下她有了对比，方晓得，若东华要疼爱一个人，恐怕四海八荒都无人能及。

东华仍站在她面前，像是能够透过盖头望着她的脸，他的声音与平日不同，是一种很慎重庄严的味道。

他握住她的两只手，她的手一直在细细地抖，他慢慢说道：“若你未遇见我，做你青丘的小帝姬，无忧无虑，长大后自会遇到意中人，他定会如我这般爱你，宠你，护你一世无忧。若我不曾遇见你，这漫漫仙生，大概也一如从前，冗长，无趣，不过，我自然也会想办法将它们打发掉。所幸，我遇见了你，才知晓世界竟如此有趣，九儿，你是这四海八荒给我的最好的馈赠。”

东华很少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凤九的视线整个被盖住，见不到他的表情，其他感官被封，唯有声音直接传入心田。她有些羞怯，又觉得甜蜜，想要瞧瞧东华此时的表情，终不敢掀开盖头与他对视，只能仔仔细细往下听。

“我许多次地想过，若我真心为你着想，便该离你远一些。我有千千万万种方式护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保你一世顺遂，却不该将你据为己有——可是，我终究不是那么伟大的神仙，我屈服于自己的渴求，屈服于欲望，一次次地招惹你，想将你困在我身边。一再向你索取，却什么都给不了你……我娶你，带给你的，尽是灾厄劫难，尽管如此，我仍不舍得放手……”他的声音有些沉哑，凤九听得似懂非懂，只晓得他在说极为动听的情话，他平日很少说这些话给她听，或许，她此生只有这一个机会能听得如此尽兴。

漫天漫地的大红色，笼住她，像是将她带入一个迷幻的梦境。

“既然你想要，我只能将自己送给你，还望你莫要嫌弃……”

凤九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掀开盖头，气呼呼地问他：“嫌弃你什么，嫌弃你太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