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章

凤九没有做过夫子，最后这一层道理自然是不明白，却也心里一点光亮，晓得夫子今日因东华的关系，很是不自在。这个发现让她很有些得意。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夫子又过来相请，邀东华去隔壁坐一坐歇一歇喝一杯茶润润嗓，东华摇头婉拒了，牵了凤九的手往外头走，边走边低头对凤九说：“明明佛理课学得不好，还不肯认真听课，是何道理？”

凤九好不容易等到下课，一颗心刚刚飞扬起来，想带着东华去外头自己的地盘上逛一逛，说一说悄悄话，再同他亲热亲热搂搂抱抱什么的，却突然听到东华一声指责，顿时有些讪讪的，讨了个极大的没趣。待走到人少的室外，便垮了一张脸，要将自己一只手抽回。东华握住她的手不放，往她脸上瞧了瞧，牵着她往偏僻的地方走，凤九在后头跟得极不情愿。二人终于走到一棵老树后头，东华将她按在树身上，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问她：“觉得我太凶，不高兴了？”

凤九没吭声，将脸挣了挣，东华却未放松捏住她下巴的手指，她心头突然蹭地冒出一点火，烧得脑子有点晕。

自从她在梵音谷与东华帝君互相表白之后，从未在个性情趣上头约束过自己，向来便是从心所欲，而且她与东华这大半年来日夜厮守，情投意合，心里头从未怀疑过东华会不喜欢她的性情。这许多日子来她其实过得很是开心，东华亦是从未批评过她一句半句，让她受过一点半点委屈。

她脾气不算糟糕，许多事情上头亦很看得开，却并非没有小小的固执和坚持。她觉得她为了东华可以豁出命去护着他，也愿意为了他断了九条尾巴，这些都是事关原则的大节；可是若东华要她从今往后不许贪玩调皮恶作剧胡闹，要她将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悉数给改了——对不住，她还真有些不乐意。

凤九瘪着嘴，东华捏住她下巴的手指虽没有让她觉得痛，却让她委屈，眼底觉得酸酸的。她一直以为他能懂她，能理解她包容她，此时却有些迷惘，原来他并不懂，皆是她一厢情愿。

凤九已许久不曾如此钻过牛角尖，当然，她此时根本也想不到自己是在钻牛角尖。

她与许许多多其他的神仙都不同，向来将快乐与自在看得极重，所以也比别人更开通一些，不太愿意为难自己。她觉得神仙生涯虽长，乐趣却极少，犹如漫长时光中稀有的点缀，还需慢慢找寻。有些神仙终其一生，活得如一口枯井，古板无趣，波澜难惊，白凤九自然不愿成为那样的神仙。而在凤九有限的仙生经验里头，总结出的经验便是，人所获得的感受，绝大部分都依托于生活中一点一滴的细节，一丝味道，一点声音，一个眼神，一抹会意的微笑——说的话做的事或许会被时光慢慢磨损，终于一点儿也记不起，那些心动的感受却会历久弥新，借着这些小小细节永驻心间。

她有些懒散，不思进取，还调皮又爱胡闹，这一身的毛病，或许让人看不惯，却带给她无穷的乐趣，若是东华定要她改了——她抬起眼望了望远山，幽幽叹了口气。

东华捏住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眼底暗沉沉的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你在想什么？”

凤九眼神闪躲，声音有些干巴巴：“若是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我也不会为了你，变作你喜欢的模样。”

她的这句话，借着一点火气，凭空冒了出来，或许不太中听，却像是在她心底藏了几万年，今日突然找到了一个宣之于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