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aper 1

黎祭从梦里惊醒，愣了几秒，才缓缓坐了起来。他抬头，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像是宇宙中的黑洞，深不见底。

黎祭开着了灯，明亮的灯光刺得他晃神了一下，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穿拖鞋走进厨房。冰箱里有很多零食，黎祭拿出一盒草莓三明治，拆开包装送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带着些许凉意，穿过糯滑的紫米和绵软的面包，直抵味蕾。黎祭满足地舔舔嘴，三两口吃光了三明治。

他回到卧室，口腔里萦绕的草莓味让他稍稍安心，但一躺在床上又会不自觉想起那个梦。黎祭瑟缩地抖了下身子，坐在窗边昏沉地发呆。

铃声突然响起，他甩甩头，去床头接起电话：“……你是要给我表演午夜凶铃？”

“哟，又吓醒了。”那头的男声有些幸灾乐祸：“早就该来找我看病的。”

“找个兽医都比你这脑子用来增重的人强。”

“明天你要去伽梵列教堂作司祭？”

“嗯。”黎祭应着，在衣柜里找着牧师袍。

“那就辛苦你顺便帮我个忙吧。”那边男声轻快道。

六月的英国依旧多晴炎热。

升起的阳光笼罩着矗立的教堂。塔尖苍白，没入云团，透明宽广的教窗映衬着树的青影，金褐色的墙壁刻着古典纹路，大气且规矩，高耸的十字架透着神圣，架尖将些许光亮遮住，投在地面忽明忽暗。教堂周围的广场花园里，白花黑衣，白碑黑字———这里，正进行着一场葬礼。

国外葬礼看起来不怎么丧气啊。萧亓有点儿受不了沉闷的气氛，不合时宜地想。去世的奥提兹先生曾入英国陆军，在一次任务中与于兆峰成了异国战友，两人断续得联系。知道奥提兹先生因伤退伍，于兆峰也退居二线，成为公安局长培养新青年。本来好友去世，他是一定要来的，但华堂市警局最近任务繁重，脱不开身，作为于局的得意弟子和新上任的刑警队长，萧亓便被赋予了这项“重任”。

当时我升官的时候也没说还有这种任务。萧亓悄悄吐槽了一下于局，同旁人一样安静地低头哀悼。流利纯正的英文带着逝怀的感情，萧亓知道那是司祭在对死去的人做逝词。司祭的音色清亮，语气真挚，随着逝词结束，人们有秩序地一个接一个将白百合送至碑前。萧亓望向教堂，司祭的黑色袍角隐进了门。

直到来客们带着悲痛的心情离开，奥提兹夫人才得以有空再擦拭一遍碑，忍不住又痛哭起来。萧亓留下来把于局的信交给了她，只是他英语将将及格，勉强说明了来意，更不会用英语安慰人。正思考着如何告别，突然视线里，一块手帕被递给了奥提兹夫人。萧亓抬头，是司祭。宽大的袍檐遮住司祭大半面容，司祭侧身扶住奥提兹夫人轻声安慰。夫人止住情绪，谢过司祭的帮忙，她叫来了佣人安排了什么，随即对两人行了别礼，便去歇着了。

司祭转头看向萧亓，自顾自地解开牧师袍的扣子，袍檐向后一掀。凭良心讲，萧亓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男人，东方面孔，大概二十出头，长相不娘，就是漂亮。尤其一双杏眼水润，细白的手指解扣，露出的里衣是长袖衬衣和驼色长裤，很显得精神。

“DoyouspeakEnglish?”司祭叠着袍子随口问道。萧亓诚心诚意地开口“No，我他妈从不说English.”

司祭的动作一顿，“中文呢？”“这行！”“……奥提兹夫人安排了车送你我回家。”

“噢。”萧亓向他那边凑了凑，“我叫萧亓，你呢？你这工作挺少见的啊。”司祭瞥了他一眼，点点头。

没有告知姓名，萧亓也没有再提，“不过，你对流程似乎不太熟悉。”他是有意指进教堂的事。司祭面色如常：“是啊，毕竟我的本职工作不是司祭，而是殡葬师。”

“那咱俩工作有点联系。”萧亓面不改色心不跳。

“怎么，挖尸的还是刨祖坟的，看坟的还是火葬场劳动。”

萧亓噎了下，“我法医。”

对方淡淡打量了他，杏眼眨了眨：“对冲性脑挫伤好发部位在哪？”

“嗯……额叶。”

“毛干个体识别可检验什么？”

“呃……”萧亓试图挽回话题。

“死后肠胃壁应收消化液的作用而溶解，这种现象叫什么？”

“内个……”萧亓接着试图挽回话题。

“剪刀所造成的创伤有几种？”

“我……”萧亓拼命试图挽回话题。

“电流通过皮肤，在接触处产生的焦耳热及电解作用所造成的特殊皮肤损伤是什么？”

“......”挽回话题失败。

“请问您、法医学是如何毕业的呢？”司祭突然凑的很近，萧亓条件反射地后缩了下，尾音上挑，热气拂过他的耳廓，一丝清甜的百加列果酒味飘入鼻腔。“我累了，先送我回去吧。”人闪开，揉揉自己的脸，上了备好的车。萧亓跟在身后也坐了上去。

看来那人是确实累了，上车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呼吸平稳，原本整齐的袍子被披在身上成了毯子，黑软的短发翘起一缕呆毛。萧亓不自觉地关注着他，不经意将视线放在那双手上。很白，很细，骨节分明，似乎很柔软，不过......

安分的手指突然蜷缩，萧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司祭锐利的目光———

“先生，偷看得太明目张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