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震颤。
神魔之战的战场上天雷滚滚。
司凤穿过裂隙，金色的羽翼甚至还不及缓冲停顿，一道声势浩大的天雷闪电带着震耳欲聋的炸想劈过来，司凤一口气都来不及喘，堪堪躲过金雷，那灼烫的雷光擦过羽翼，温度之高将金羽灼成黑羽。
元朗呢？
元朗去哪儿了？
司凤冷汗涔涔，稳住气息飞向高空，想要从高处寻找元朗的踪迹。
天雷不放过他，几乎是他飞到那里，那雷光就追到哪里。金翅鸟躲闪的狼狈，不得不一刻不停歇的高速飞行着。
找不到，找不到元朗！
司凤愈来愈焦急。他胸口里放着的那颗心脏正在跳动着，是魔煞星的心，铿锵有力的，向一个方向挣脱着，被一股力量吸引着。
他伸手按在胸口上，喃喃：“……你是感应到自己了吗计都……”
那心脏仿佛回应似的，用力跳动几下。
司凤再也顾不得元朗，跟着心脏指引的方向一路躲闪着天雷，向天雷最密集的，现场的中心飞去。
他太急切了，急切到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司凤飞着飞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情绪忽然涌上来，让他不由自主停在半空中，落在焦土之上，茫然的望着这灰暗的天与地。
灰色的天，黑色的地，白色的石，红色的血。
淡淡的金色的光宛如流沙一般，从他的身上流流逝。
“魔煞星现在只有半颗心，难道你不想让他完完整整的活着吗？我们与你不同，你已经入了轮回，若是穿过时空门，还是现在的你，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与千年前是一样的，换言之，能穿过时空门的，只有我们的心魂与记忆，穿过去，我们现在的心魂与记忆会回到曾经的身体上……”
元朗的话浮现在脑海里，司凤慢慢的睁大眼睛。如果元朗说的是真的……那么很快，很快他就会见到另一个自己。
可是，天道会允许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人在同一个时空出现吗？
他的出现，会不会导致两个时空的失衡？
他做的事情……会不会让事情更复杂，会不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导致后世的事情都改变？他又想起那校园里的人，那些人没有做错什么，甚至连璇玑都已经重新转世，如果他改变了因果，那那些人也将不复存在。
现在嶙峋巨石上的金翅鸟开始颤抖了，他做不到那么自私，为了他与魔煞星两个人，让那么多人都不复存在。
这就像是一个无解的选择题，怎样选都会让他寝食难安。
一个身影猛的掠过他的身侧，速度之快到司凤只能看到一道金色的残影。
他的瞳孔收缩。
那是他自己！
千年前的金翅鸟！
司凤怔然，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千年前，他掠过大地，飞向战场的中心，去阻止魔煞星杀更多的人。
等等！
为什么没有看到我？
司凤忽然心沉到底。
这附近只有他一人，他背后的双翼与日光有相同的作用，那样的光亮为什么刚才飞去的自己没有看到他？这么显眼，不可能看不到的，何况刚才两人几乎就是擦肩而过，这不合常理！
司凤伸出手，顿时倒退两步，险些从巨石上摔下去——他的手是透明的，透过他的手，几乎可以看到巨石的纹路！
金色的流沙般的光还在从他的身上析出。
电光火石之间，金翅鸟想通了。
纵然有溯回这个穿越时空的咒法，千年前也未曾有人真的实施过，所以文案记载有失真实，元朗说的也不可尽信。
元朗还是那个元朗，魔煞星也是那个魔煞星，众人之中只有他，只有司凤是进入轮回的，他有两具肉身，元神心魂都经过渡厄道，饮过忘川水，他已经不是刚刚飞过去的那个他了。
而天道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的存在，这样的不稳定因素会将天道千年来时运行打乱，所以他就是天道中一个不可存在的存在，这也是为何天雷一直追着他的原因。
方才他被天雷灼伤羽翼，他的心魂元神便会顺着那伤口一点点的流逝掉。
他的生命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沙漏，一旦有了破口，就开启倒计时，这也是为何天雷停止对他的追击，为何刚才飞过去的自己无法看到他。
原来一切都已注定，不论是那个世界，都只能有一个禹司凤。
他不敢再想下去，思绪抑制不住，恐惧不可避免，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杀掉元朗，让魔煞星的心魂归位，那……那千年之后还会有现在这个他吗？
这个没有从前高，没有从前好看的，只会对魔煞星娇蛮任性的，禹司凤吗？
从前魔煞星说你就是你，从来都是你，没想到，还是有这么一天，你是你，你也不是你。
司凤被这样的因果逗笑了，笑的直不起腰来，笑着笑着又红着眼眶哭出来。
状若疯癫。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天，都是我，又只能有一个我，哪个我有资格活下来？
司凤崩溃的捂着脸，他的双翼愈发透明，被灼伤的焦黑处就像命运的诅咒。
此时天道降下最粗壮的一道雷终于落下。
司凤被那光惊动，木然的偏过头去，去看那刺目的光。他眯起眼睛，用手指挡住一些光，就像试图阻挡这些把他拉下深渊的恐惧一样。
要被击中了啊……
司凤心想，原来当初为魔煞星挡下的那道天雷，那么粗，原来当初我迎着天雷上去的时候那么丑……
他看着那只金翅鸟被天雷击中，红色的冲击波在空中下来，看着那黑色的身影失魂落魄的接住那坠落的人。他能感同身受，那也是他经受过的痛，那也是他的曾经，抱着那个司凤的人，也是他的爱人。
只是，只是现在，他这个千年之后的禹司凤，只有一半心的禹司凤，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他蜷缩起来，抱住自己心口的，属于他的那个魔煞星的心脏。那里面有那个魔煞星的心魂。
他说，带他回来。
司凤闭着眼睛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拥抱着虚空中不存在的那个魔煞星，安静的在那个想象中的人胸口蹭蹭，像是在撒娇。
计都也不知道如果溯回，他会消失掉的吧。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救回你，让你有完整的一颗心……
司凤笑笑，你孤独了那么久，本不应该让你孤独的。
就让我结束这一切吧。
司凤重新睁开眼睛，按住胸口那不停跳动的心，喃喃：“计都……你再陪陪我，让我结束这一切……”
他的眼神重新变的坚定，半透明的金翅鸟重新飞上高空。
元朗说过，他们的躯体与千年前是一致的，如果溯回成功，那么心魂和元神就会回到原来的躯体之上，元朗溯回就是为了不被吸进混沌洞中。只要赶在前面杀掉他，那么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
至少还会有千年之后的璇玑她们。
他四下寻着，寻找着元朗的踪迹。
终于，看到某一个点，金翅鸟振翅，俯冲下去。
元朗的心魂和元神一踏出溯回裂隙就被吸引回旧时躯体，他的意识混沌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清醒。他睁开双眼，看到灰的天，看了好一会儿，不可置信的感受着躯体上越来越明显的痛楚，那痛感太清晰了，清晰的让他头皮发麻。
“……成功了……”元朗狂喜的喃喃自语：“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得离开这儿……
元朗拖着重伤的身体，连滚带爬的离开这里，再不走又会被吸进混沌洞中，那一千年炼狱空寂的日子再也不要来一遍了，绝不！
元神与心魂刚刚归位，身体又重伤，让他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更加的艰难。他爬的很慢，地上甚至拖出一条血色的沙砾之路。
司凤自半空而落。
元朗停下，苟延残喘的坐起来，看着半透明的司凤忽然笑出声来：“原来狼狈的不止我一个……”
司凤整个人已经淡的几乎透明，心口那颗心脏就像悬浮在半空中一样，诡异的跳动着。
“……你好歹也是最珍贵的十二羽，怎么就这么没有志气呢？”元朗整理炮袖仪容，淡淡道：“一直这么没出息，千年之前没出息，千年之后还是没出息，为了一个男人，死了这么多次还是没够。”
明明那么狼狈的样子，那么让人厌恶的嘴脸，司凤看着元朗，居然不再痛恨他了，甚至想听他说下去。
两个经历过溯回的人，一个低目，一个抬眸，一个面目表情，一个面带嘲意。
“看你这样子，是要被天道吞噬了吧？”元朗道：“都这样了你还护着魔煞星的心魂？”
司凤没说话。
“司凤，我可怜你，都这样了，你还不肯去同那个你竞争？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你现在这个时候已经魂飞魄散了吧？你把魔煞星的心魂还回去，你在把元神转到那个你身上，不是两全其美吗？何必做到现在这个样子？”
司凤已经说不出话。
他的心本就是魔煞星的半颗，魔煞星的心碎了，他的这半颗也支撑不了多久，全靠那点魔煞星的心魂撑着。
元朗看着他，忽然笑了：“为了那么一个修罗，我们金翅鸟一族竟然自相残杀了千年之久……”
司凤抬手，龙彻出现在他的手掌之中。
元朗看着司凤，他没有气力还手，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想到……费那么多力气，终究逃不过一死……”他忽然苦笑几声，叹息道：“罢了，好歹也算是……魂归故里……”
司凤刺出去，元朗终于倒下了。
这个杀了无数人，不惜用同族当作踏板也要溯回的金翅鸟，终于死在了他本应存在的时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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