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夕陌已死

　　“大师佛法高深，贫僧羞愧，亦是不敢再以方丈自居，若大师不嫌，不若便留在这院中罢，至于那位女施主，寺中不便留宿女客，贫僧会为那位施主打点妥当，待她痊愈便让门中弟子送她下山，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方丈一脸殷切地看着鹐沙，这位大师佛法高深，若能留在院中，何愁香火不盛。当然，他虽是为这“磬竹寺”着想，却也不乏有自己的私心。

　　夕陌呆呆地矗立在门外，脚步怎么也挪动不了一分，他，会答应方丈的请求么？

　　鹐沙目光触到门外的人影，回头看了她一眼，淡然的灰褐色眸子中，仿佛蕴含着大千世界。只见双手合十，有礼道：“贫僧云游四海惯了，恐不会久留此地，再者，云游四方便能度更多人，此不为我佛宏愿？困守一方，非我之法。”

　　方丈闻言，不免有些怅然，双手合十，惭愧道：“是贫僧狭隘了。”

　　夕陌听到鹐沙的回答，心中平静的湖面像是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还有些轻微的刺痛。

　　鹐沙与方丈一同走出大殿，看到门口的夕陌，方丈持手中佛珠合十行礼，“女施主。”

　　夕陌回礼，“方丈。”

　　方丈复又鹐沙行礼，之后踏步离开，走之前看着夕陌摇了摇头，只盼这女施主不要坏了大师修行才好。

　　夕陌对方丈那最后看她的眼神一头雾水，不明白方丈为何那样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祸国殃民的妖女一般，她自认并没有失礼惹到对方。

　　“怎的出来了？”

　　鹐沙温和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笑道：“只是突然想听你讲佛罢了。”

　　“重伤未愈，不要跑远。”他对谛听招了招手，将它唤至眼前，然后对夕陌说了句，“失礼了。”便将她抱到了谛听的背上。

　　夕陌微愣，而后戏谑道：“感觉谛听都快成我的坐骑了。”

　　她伸出手抚摸着谛听硕大的头颅，轻柔道：“辛苦你了，谛听。”

　　谛听闻言用头蹭了蹭她的掌心，惹得她掌心微痒，不由得笑出声来。

　　鹐沙在前面走着，被身后的笑声感染，也不免笑道：“比起我来，谛听似乎更愿意和你相处。”

　　谛听扬起自己那不算长的脖颈，得意地一摆头，要是它能说话，它一定会说上一句：“那是当然！”

　　它这模样，又惹来夕陌的一阵轻笑。

　　“有谛听陪着，倒也不觉得孤单了。”她俯下身，趴在谛听耳边，轻声道：“谢谢你，谛听。”让她感受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温暖。

　　鹐沙迈出的步子一顿，随后又恢复了步调，仿佛方才的停顿不曾有过一般。

　　一路上相顾无言，两人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走在一起倒也不会觉得尴尬。

　　因为无聊，夕陌之前便让兰儿帮她找了些书来看，虽说是书，但寺庙里有且仅有佛经，是以，兰儿前些日子帮她抱来了大堆的佛经，足够她消遣时光了。

　　因为之前自己身受重伤，生活不能自理，兰儿便留在了寺院中照顾她，如今一个月过去，她的伤口也在逐渐愈合，一些简单的事情也能自己动手，是以前些日子在确认她能照顾自己后，兰儿便回家了，只是每日都会来早一些，陪她聊天。

　　这些日子倒也过得安逸，谁又能想到以前的杀手如今会藏身在佛门寺院，恐怕就连华音和云残也不会想到。

　　夕陌倒是猜得不错，连自认最了解她的云残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在夕陌受伤的小树林外，此时站了一名黑衣男子，宽大的斗篷将他的身形包裹其中，发丝凌乱，俊逸的面孔透露出疲惫，他看着脚下被鲜血染红的土地，目光复杂。

　　一个月前，夕陌遭到煞血双刀的追杀，那时他恰巧被派出去执行任务，是以不在夕音阁。但，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定是华音打定了主意，想要取夕陌的性命，又恐他会阻拦，是以才将他分派出去。

　　等到他回来，阁主却告诉他，陌儿死了，这如何可能。

　　是以，他一路疾驰，来到了这片小树林，却只能看到一片挂在枝头的血红色衣角，那是她最爱穿的颜色。

　　云残站在林中，看着手中的红色衣角渐渐失神，陌儿她真的死了吗？不，这怎么可以。

　　他痛苦地抱着脑袋，以前不愿想起的记忆大波大波地涌来，令他承受不住地倒在地上。

　　是谁曾经那么愤怒地对他说：“夕柔死了，如今夕寒也没了，云哥哥，你当真如此无情，不顾他们的死活，依旧要跟在华音的身边吗？”

　　不，陌儿，我没有。

　　他想告诉她，可是他不能。

　　他的脑中闪过她决绝的背影，“从今以后我们恩断义绝，再无瓜葛！再见，便是敌人！”

　　她失望的眼神险些令他承受不住。

　　他多想拉住她的手，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想保护她，只是不想让她像夕柔和夕寒一样离开他。可如今，这一切都晚了。陌儿也离他而去了……

　　“大护法，阁主请您回去。”一双纯黑色的靴子停在他的眼前，恭敬地禀报道。

　　“滚。”出口的言语不似以往的温润，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幽冷。

　　来人只感觉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吓得不敢再发出声音。

　　云残从地上站起身，眸光幽冷地看着前来禀报的黑衣人，“唤我何事？”

　　“禀大护法，阁主说有要事相商，请您……请您速速回去。”黑衣人好不容易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却是被云残的眼神吓得昏死过去。

　　云残将手中的衣角温柔地放在了怀中，仿若对待稀世珍宝一般。扫了地上的人一眼，直接跨过那人的身体，离开了小树林。他倒想知道，华音唤他回去是为何事，不过听不听，那便是他的事了。如今陌儿已死，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是能够令他牵挂的了。

　　那黑衣人醒来，已经不见了云残的身影，知道大护法可能已经回去了，提起轻功便跟了上去。大护法虽然冷，但他也从没见过大护法方才那样嗜血的眼神，也不知道他回去会不会跟阁主告状，要知道，阁主一旦发起火来，那可是六亲不认的，他还是快些回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