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6）

两个孩子对严肃正经的颁奖仪式兴趣不大，显然父亲对他们进行的有关“强弓”贝烈格的熏陶不可能一步到位。其中曼嘉仑的确早早表现出了对弓箭的兴趣，他的十岁生辰礼物便是一张小号的紫杉木弓与一囊钝头羽箭；但勋章目前对他们还没有什么吸引力，充其量不过是一块漂亮的金属，而他们也没有十足十继承辛达对饰品的珍爱。因此在冠军产生后，莉诺瑞尔早早领了他们回家。

陶瑞尔已在王室居住区中等着，两兄妹见到她就欢叫着“姐姐”扑上去。她始料未及，三个一同跌倒在地，笑作一团。莉诺瑞尔说“你们怎么见到一个就往上撞”，但她也在笑。

曼嘉仑最先站起来，牵过陶瑞尔的手就向花园走，口中兴奋地汇报：“姐姐，阿姆洛斯快要做ada了！”

曾经的罗瑞恩之王的名字让陶瑞尔一头雾水：“曼戈，你在说什么？”

她另一只手牵着玫珞希尔，小女孩以此宣示自己对长姐有同等的主权。她的话令陶瑞尔更懵：“就是宁洛德尔快要做nana了呀。加理安说的。”

“啊？”

“阿姆洛斯和宁洛德尔是一对兔子，”莉诺瑞尔满面无奈，“我真的没想到陪他们读《宁洛德尔之歌》还能带来这种取名灵感。曼戈，玫儿，记得永远别同罗瑞恩来的精灵说起它们。”

“其实我还想给玫儿的两只小鸟取名叫‘贝伦’和‘露西恩’，Nana。”曼嘉仑认真地仰起小脸。

“这绝对不行，并且你ada知道了肯定会没收你的弓箭，可能还会罚掉你成年前的所有点心。”莉诺瑞尔本欲说得强硬一些，然而她自己也觉得幼子的想法很新奇，何况她并非辛达。“另外，它们不是‘玫儿的’小鸟。早在你们能爬上花园里的树之前，它们就已经住在那里了。”

“但是它们最喜欢我。”玫珞希尔撅嘴。

“所以它们是你的朋友，”陶瑞尔温声道，“你也是它们的朋友。可是它们也有其他朋友，不是只同你顽的。”

“其实它们和阿姆洛斯的关系就挺不错呀！”

“曼戈，你给一只兔子取这个名字，真的不合适……”

王室居住区的下层是私用书房和仓库，书房的落地窗通往王室花园。宫山在这一高度处有一段水平面，当初设计时瑟兰迪尔正是依此选定了王室居住区的位置——他的王后是西尔凡，相比石室厅堂，她更习惯、也更喜爱住在与树木花草相近之处。瑟兰迪尔仿照记忆中明霓国斯的希利珑园林，为她建造了王室花园。木精灵们因而称之为“王后花园”。

花园中央是两棵枝叶葳蕤的高大树木，分别为山毛榉与橡树。山毛榉是林地王室的象征，也是西尔凡族最爱的树种；橡树来自森林极北处莉诺瑞尔的故乡。她的家族本是那片地区的领主家族，虽然她自己并入王族、母族中亲属也已尽绝，但那里的居民始终热爱她。他们专程送来这一棵橡树以装点她的花园。

王国其他地区的领主们不甘示弱，也纷纷送呈自己领地中的珍稀树木与奇花异草。王室花园终年郁郁葱葱、繁花不败，专留的斜贯山溪滋养着它们；鸣鸟在枝头，游鱼在水流，走兔在树丛，舞蝶在花间。

莉诺瑞尔的确极爱这里。她在花叶簇簇与虫鸣鸟啼中漫步、歌唱、舞蹈；有时甚至在这里度过整夜，园中没有长椅，她就在草坪上沉入清梦。纯澈明净的星光轻柔点亮她的梦境，其中与园里同样满缀埃拉诺、妮芙瑞迪尔、瑁洛斯与阿尔费琳。

在惨痛的变故后，这座花园救了她的身体和灵魂。也是在这园中，她欢喜地告诉瑟兰迪尔，自己再次有了身孕，且他们将迎来两个孩子。那时距离悲剧已有一千四百年，一双紫蝶停在她裙上，自心底生发的笑容终于重回她的面庞，如同彼时清美的晨光。

瑟兰迪尔走进花园寻他们时，见他为幼女扎的秋千上并肩坐着妻子和养女，正低声说着母女间的私房话；曼嘉仑和玫珞希尔反而不见踪影。

陶瑞尔起身与他行礼，他含笑颔首，也问起她的近况。她答道一切都好。陶瑞尔成年后在他面前一向有些拘谨，他了解她，不甚在意。莉诺瑞尔拉她坐下，在继续闲谈前举目示意山毛榉树冠。

他走到树下向上看，果见曼嘉仑和玫珞希尔坐在高处枝上。山毛榉愉悦地和着晚风舞动新叶，它极享受两个小精灵的陪伴。他们共同抱着一只鸟巢，和鸟儿们一起叽叽喳喳。精灵能够和所有光明生灵交流，不过只需用本族语言对它们说话就已足够；而玫珞希尔自从和飞鸟建立友谊开始，就一门心思要学鸟语。父母对此表示惊异，但也不曾干涉，于是她兴致勃勃地拉上了兄长一起。

山毛榉的情绪变化告知了他们父亲的到来。曼嘉仑对鸟的热爱不比妹妹，向父亲提出他一直记着的愿望：“Ada，我可以到树上去住吗？”

瑟兰迪尔对幼小子女的种种奇思妙想早已见怪不怪，被冠上“阿姆洛斯”和“宁洛德尔”之名的兔子只是其中之一，当然它大概是目前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他平静地挑眉：“为什么想住到树上，曼戈？”

“卡兰玟说，外面有很多精灵住在树上。”曼嘉仑回答。玫珞希尔暂时将注意力从巢中幼鸟身上移开，帮着哥哥点头。

永远别指望小精灵一次性把话说清楚。瑟兰迪尔就着他的话问下去：“卡兰玟又是谁？”

“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莉诺瑞尔的声音从一旁橡树下传来，他看向她。她仍坐在树下秋千上，笑意随着动作画出柔软的弧度：“我们玫儿今天认识了一个小女伴。”

她的明澈眸光消去了他一部分“是否为故意制造相遇”的念头。他有这种想法不足为奇，因为与玫珞希尔同龄的辛达尽是男孩。公主身边第一位（很可能是日后最亲密的一位）女伴的位置从而炙手可热，难免有附近居民起了功利之心。他不会允许畸形友谊的存在。

“你提醒我了，”瑟兰迪尔蹙起眉，“玫儿如今十岁大，是该为她安排一位……”

“打住，瑟兰迪尔，”作了五千年夫妻，莉诺瑞尔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不会同意他未说出口的辛达式宫廷思想，“玫儿也是西尔凡的女儿。她需要的不是自幼相随的侍女，而是同龄的女伴。卡兰玟只会成为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