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缓与迁都：母亲（完）

莱戈拉斯早已遍体鳞伤……莱戈拉斯就那么被火焰吞没……

周围是浓稠的红色，是血、是火、是自己的眼泪。

她隐约能感觉到环着自己的熟悉怀抱，以及耳边焦急的声音：“莉诺！莉诺！醒一醒！”

是了，她当时就在这样一个怀中，眼睁睁看着她的小绿叶在面前融化、消解，被烈火啃食、吞噬。

不要……

她的孩子，她的骨血。四十余年前她精疲力尽地抱在怀中的无上珍宝，数月前站在她一旁身姿挺拔的翩翩少年。

不要……

就连一片遗骨也没有留下。

“不要！”她尖叫一声，睁开的双眼恢复清明。环着她的怀抱变得真实，耳边的声音道：“没事了，我在这里。”

她本能地将自己埋得更深，十指紧紧攥住他背后的寝衣：“不要离开我……”

他也将她抱得更紧，重复道：“我在这里。”

他已是她在中洲唯一的寄托。

他们已是彼此唯一的救赎。

良久，莉诺瑞尔手上的力道轻了些。瑟兰迪尔以为她又睡着了，轻轻放开她想看看她怎么样，结果发现挂着泪珠的长睫下一双眼瞳依旧清明。

他直接引袖为她拭去面上残留的泪和汗，轻声道：“还要睡吗？”

摇头。

“喝点水？”

点头。

于是他扶着她坐起身靠在床头的软枕上，伸手从床边的台子上倒了一杯送到她唇边。她抿了一口，皱眉道：“这不是水。”

“是药茶。迈诺尔吩咐准备的。迁都的路途不近，你身子还弱，他怕你在路上撑不住。”

她没有再说话，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咽下杯中的液体。她这一年来对任何治疗都很温顺，起初她的顺从甚至令他恐惧。

最后她接过杯子饮尽，放到自己一边的台子上，静静开口道：“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他叹了口气：“因为你这一个月一直都睡得还算安稳，今天是这个月第一次夜半惊醒。”

“莉诺，你没发现自己最近吃的东西里面也有药味么？”

她摇头，真诚道：“没有。”

其实他也明白，她一年来必定尝任何东西都味同嚼蜡，根本分辨不出不同的味道。他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又沉默了。她的沉默已经令他恐惧，莱戈拉斯离世后，他曾数月没能听到她的声音，更是一度以为再也听不到了。起初她整日阖目昏睡，他白日要处理国事，只能一夜夜坐在床边守着她；后来她睁开了双眼，但其中没有一丝神采，他还是只能枯坐彻夜；陶瑞尔到来之后好了一些，但他能将她拥入怀中、听到她梦中的呓语或是醒时的轻言，也只不过是近两个月的事。

又是一年冬季。冬夜的星光也是昏暗而凛冽的。她被星光勾勒出的轮廓冰冷，但身体是温暖的，这温度是他仅存的慰藉。

他试探着开口：“是因为我们明天就要迁往北方吗？”

森林南部的精灵大部分已经启程向北，他们是最后一批。同行的只有王室的侍者和卫士，当然还有王国的首席医师迈诺尔。

她说：“我不知道……只是……莱戈拉斯的物件……”

“你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明天直接把它们挂在我的马上带着，好不好？”

“不用了，”她轻声道，“带上它们也没什么用处，我甚至不能再看到它们……他的衣服、备用的武器、书、幼时的玩具……我不敢再看到它们。我对不住他。我们带上几件留个念想，已经足够了。”

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是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是他们对不住他。

失去孩子是父母的永殇。

她喃喃道：“他的画像要带着啊……再有一套他常穿的猎装，一套武器，就足够立一个衣冠冢了……”

其实这些早已齐备，但他还是边听边点头。“嗯，我都记着。”

北方新的王都和这里格局几乎一模一样，连每个房间的位置都没什么变化——这也是为了所有森林精灵的方便。莱戈拉斯房间里的陈设和画像已经在彼处安置妥当，和其他所有房间一样，如同直接从此处复制过去的。他们此行要携带的只是一些散碎物品。

她接着说下去：“等我们在新的王都为他立好了墓碑，应该就到春天了……春天的绿叶……”

春天永远有新的绿叶，虽然他们的绿叶再也不会回来。

但严冬终会过去，春天就要来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