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a苦的呀。”
yua这个发音，是付灵珠家乡的方言，和《时间都去哪儿了》的“院儿里枯木又开花”的“院儿”的音相同。作副词，表程度，意思是“很” “十分” “非常”。
对，连读，要连读。不然听起来不像。
见付灵珠蹙眉，星儿忙问：“怎么了小姐，是不适应这个味道吗？”
“也不是，就是我从小习惯了吃甜药，我家乡那边的柴胡都很甜的，叫感冒灵颗粒。”付灵珠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
像个问大人讨糖吃的孩子，有些娇憨。
付灵珠的童年过得悠闲又安逸，一直幸福地躺在主人怀里的猫似的，安稳地晒着太阳。
张爱玲说，童年的一天一天，温暖而迟缓，正像老棉鞋里面，粉红绒里子上晒着的阳光。
付灵珠那时觉着，一定是一个有着和她一样快乐童年的人，才能写得出这样的句子。
付灵珠小时候抵抗力弱，经常生病的，当然好在是小病小痛，不用跑去市里的医院，开肠剖肚的。光想起那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人就打哆嗦。
她很勇敢，不怕打针，甚至做皮试，打完之后肿了一个包包，也不哭。
但是她最怕吃苦的药了，所以祖母每次都要和管医师说，你不要给我家崽崽开那种白色药丸，她不吃的，太苦了，一定要甜。
管医师是个中年人，银发稀疏，近处看字的时候，如说明书、报纸，才会戴上他的金丝框眼镜。他的颧骨高，国字脸，说话凶凶的，付灵珠往往是敬而远之。
但那是一个很好的医师，很有医德，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颇有古代名医的遗风。
所以在祖母的庇佑下，付灵珠健健康康地长大，一路平安顺遂地念到了大学。
“大夫是不是叮嘱过你，不能往这个里面加糖啊，嘶，的确是有加一味或者减一味材料会改变药性的说法呢。”
“算了，大家都这么喝，我也不要搞特殊化，反正两眼一闭，一碗汤就喝了呗。”
“不是不是，没有说不让大家加糖的，他特地讲了，有些人熬中药必吃蜜饯的，不然非得苦晕过去。我寻思着，蜜饯剩得比较多，要不然吃点蜜饯？”
“好呀，反正是甜的就可以，黄糖红糖冰糖都可以。”
“好的，我这就为姐姐去取来。”星儿提了一下裙摆，走出门去。
星儿晃着脑袋，有点迷惑，刚在姐姐说的黄糖、冰糖是什么，红糖的作用她是清楚的，治妇人癸水时腹痛的。
那黄糖是泥巴色的糖，冰糖是冰块一样的糖吗？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国公府正堂，洛滨姗姗来迟。
刚一打照面，洛滨就赔罪道：“对不住了，刘兄，你落座好一会了，也没个沏茶倒水的，真是招待不周。”
说着，一嗓子吼起。
“人呢？去哪了都？老爷夫人去上个香，你们就懒成这个样子了啊，一个个的，真不懂事！没看到来贵客了吗，麻溜的，给我看茶！”
一个橘子脸面的小丫头，端着茶壶走了过来，身上有淡淡的橙花香。
刘康乐隐忍着没发脾气，月桦也打算缓和一下气氛。
“姑娘用的是古剌là水吗，很不错的。”
古剌水，波斯语音译。一种由蔷薇花蒸馏而成的香水。古代由伊朗、阿拉伯 等地传入中国 。剌，也写作“喇”。
不过在南越国，这里有一点点小小的歧义，古剌水在南越国可以是蔷薇水的意思，也可以是普通香水的意思。
比如橙花香。
小丫头害羞地低下头：“并没有，婢子主要是帮夫人剥橘子，说是有种新吃法，叫什么……哦对，橘子罐头，市面上买不到，夫人叫我做……”
“可惜我笨手笨脚的，橘子罐头没有一次做成功的……”
洛滨有些不耐，觉得这丫头太碍眼了，什么橘子罐头，国公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会弄不到个吃的吗。
荒谬！
“甘橘，倒完茶了，还杵这干嘛，退下呀，没看到我跟刘兄有正事要说吗？”
“唯。”
甘橘抿唇，敛目低眉的，端着茶壶下去了。
“刘兄品品，上好的杭州白菊，昨天刚到的新品，比龙井更为好喝。”
“哼，你不说倒罢，一说我又想起了我母亲硬塞给我的，那位谢家掌上明珠谢玟峪，就因为家仆没用中午之前的水冲茶，她就摔了碗，还给罚了杖刑，最后人家的腿都要废了！”
刘康乐冷笑，意兴阑珊地吹了吹茶汤，一饮而尽。
洛滨却道：“刘兄可曾听说过西晋的石崇，有次王家两兄弟来他家做客，弟弟王敦不愿喝酒，石崇遂斩三位美人，王敦依然无动于衷。”
“谢大人是京中出了名的女儿奴，谢玟峪是独女，自然是要捧在手心里宠金贵得很，你以后要是有了女儿也会懂的。不过是刁蛮任性了些，并不是大过错。”
“你看那些世家小姐，不是性子清冷，就是出口几句酸诗，做作得很，她这样的还是比较率真，难不成你喜欢那些才女？”
茶碗被重重地放下。
“罢了，我同你说这些也无用，你亦不能帮我，真是多费口舌。我今天来找你也并没有其他事，月桦，把东西交给他。”
月桦提起那个黑丝绒的包袱，双手递洛滨。
“洛小少爷，你也莫要装了，这袋子里是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也晓得我府里头，家母对我管教甚严，不像你，就算以后娶十个八个老婆也没事！”
“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了，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往我那运书，休怪我不讲情面，同你割袍断义，再无往来！”
洛滨有些心虚，但还是说：“都是男人，你跟我一个年纪的，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想？”
洛滨撇撇嘴：“我才不信呢，这都是正常的呀，为什么总要避着。有了闲看点这书，也可以解解乏，不然你天天忙也不觉得无聊吗？”
“而且……”洛滨清清嗓子，“男儿本色而已，我要纠正你一点，我不像你说的那么风流成性，我……我……”
洛小少爷憋着一股气，吞吐了好半天，才终于听到了下半句：
“你以为听雨楼是什么妓馆娼寮，那里的姑娘都很规矩的，我只不过是过去听听歌……我的清白都是为我媳妇留着的，等到拜堂之后才能……什么十个八个老婆，我只会娶我最爱的女子！”
“噗”，月桦没忍住，笑喷了。
这番话也说的太认真了吧。
刘康乐听到了这，也没想再责怪什么，只说：“你爱一个姑娘还是十个姑娘，这都不犯法，关键是我娘老子她管得很严，数十年都早上起得很早练功，我逃跑都跑不过她的。”
“你以后真的别这样了，行吧，实在要藏，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下回带你去。今天家中还有些事情，就先回去了。”
“刘兄且慢，你……”洛滨激动了，脸都变成了桃花色，“此话当真，不是哄骗于我吗？”
“我骗你有银子拿吗，看在你与我相识多年，我倒可以帮下你，但是这个不白帮啊。”刘康乐拂袖而去，月桦紧随其后。
掀开车帘，月桦看了看面如冠玉的少爷，实在不想他跟着洛滨就在荆棘丛中越跑越没影儿了。
“少爷。”
“有事说。”刘康乐假寐着，闭目养神。
“您不会真的打算要和洛小少爷同流……同气连枝了吧？”
“哼，”男子轻哼一声，“你觉得可能吗？读书怡情，玩物丧志，这道理我从小听到大，你也从小到大跟着我，不明白？”
“属下明白了。”
“你要是真明白，家里的公鸡明天都不打鸣了。”
月桦摸摸脑袋，不解地问，为什么呢，公鸡不打鸣，难道是生病了吗？
“没生病，生蛋了。”
“嗯？啊？”
在一刻又一个时辰之后，月桦终于想明白了，月桦兴奋地搓手手，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
月桦冲着天空大喊：“公鸡不会不叫的，公鸡也不会生蛋的！”
这劲头，完全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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