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国,刘家大宅祠堂里。
刘康乐望着庭院里蹲在地上,细心采摘芦荟的女子,柔黄色的身影娇俏又明亮,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这个妹妹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但他又旋即摇摇头,他很清楚这个女子来到他身边,到底需要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付灵珠原是九州大陆、四海八荒之中吸纳天地灵气和精华的一颗混元珠。
这本不足为奇,想那宇宙浩瀚、星河灿烂,有各路神仙的坐骑下凡,妖言惑众,远离颠倒梦想,便也有一物降一物的花果山的那位震惊天界的大王。
《山海经》有录:夸父和太阳竞跑,一直追到了太阳落下的地方,这时候他很渴,连黄河、渭河的水都不够喝……
……后来夸父渴死了,他的手仗化为了桃林。
夸父的一缕孤魂寄居于此,因为混元珠欲修女身,于是经常在桃林游走。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是世人都向往的去处。
神仙也不例外。
看管桃源的是一位小仙,那是个极其无趣的地方长官,说到他,混灵珠宁愿和城西的土地老儿大半天蹲在一个木头桩子前,下注这天会不会有兔子撞到上面。
混灵珠见过的仙人,即便不是丰神俊逸、皎若日月,那也得是腾云驾雾、填海移山,可那呆子,真是……
反正用语言都不知怎么形容了,后来简称,无语。
无语的混灵珠还是和无趣的小散仙这么耗着,每天也不咸不淡的……
又过去了很多年。
混灵珠不再是混灵珠,小散仙不再是小散仙,刘康乐不再是刘康乐,仙乐不再是仙乐,而南越国——
也不再是宁静祥和的南越国了。乱,天有乱象,星有异动,流民四起,瘟疫遍地。
是由外向内的包抄式病气席卷而来,南越国都城瘦金在最中心的位置,所以依旧繁华,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只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一个王朝的覆灭,最先感知到的,一定不是君王。
所以付灵珠这次从异时空而来,可谓是责任巨大,当然目前她本人还不知道。但她终究不属于南越,是大祭司将她带来的。
那个快递员也因此……可能,很多人都觉得以一人之力救无数生灵,是大壮举,可歌可泣。
他们只知崇拜英雄,却不知,不是每个英雄生来便有“洒去犹能化碧涛”的勇气的。若可以选择,都是血肉之躯,谁愿意牺牲自我,成就大爱。
对,若干年后,他的名字也许被刻在密密麻麻的晶莹丰碑上,供人们瞻仰;
也许没有,没有人知道,那天,中元节前后,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快递员,他勤勤恳恳,热爱生活,却为了一群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南越子民,付出了鲜活的生命。
……
“喂,你傻了?”
付灵珠拿手在刘康乐面前晃了晃,见他有点迷糊不太聪明的样子,促狭地看着他。
“怎么,还惦记你的书呢?”
“你说……什么?”
“就是兰陵笑笑生的书啊,瓶儿、春梅呀,都是活色生香的妹妹呢,喜不喜欢中不中意?”
付灵珠的笑声愈发像一串银铃铛了,还夹杂着几分魔性。可能是太过放肆,手上的力度就重了些,害得刘康乐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知道那头阿娇可是做了手术的,有可能还要做第二次手术,可见有多严重。能量遵守宇宙守恒定律,但是会随时空变换,使得伤势加重或减轻。
刘康乐算是走运,到他这是轻伤,不然哪还能这么站着,还活蹦乱跳,早躺在手术台的照明灯下了。
“别动,给你上药呢。可能会有一点点痛啊,你个大……大男人就别嗷嗷叫了,实在疼的话,我……”
付灵珠内心挣扎了片刻,继续道:“我舍命陪君子好了,呐,这是我左手,你实在疼不过就咬着吧。”
芦荟胶渐渐起了效果,眉骨的地方冰冰凉凉的,像是夏日里把脸贴近刨冰,舒服极了。
刘康乐看了看她那半截皓腕,摇头说,女孩子是水做的,不能这样的,很残忍。
付灵珠笑道:“你这呆子,净说歪理!”又问起家中可有纱布绷带一类,从别处寻得,帮他包扎好了才算了事。
“我有闲情得很,你且与我说说那玟峪小姐吧,她年芳几何?相貌怎样?瓜子脸还是鹅蛋脸,可曾定过亲没有?”
“哎呀呀,你这是劈哩叭啦打珠算么,我哪里这么快回答得上来,搞得好像你要同人家相亲一般。”
付灵珠啐了一口:“呸!我看想要相亲的是你吧,刚刚帮你上药你就已经魂不守舍了,让我猜猜,想来是你母亲给你订的那门亲事吧?小娘子估计长得还不赖,你们青梅竹马?”
“付姑娘,你这话只有一句说对了,其他的都是你的主观臆断罢。是我母亲给我订的亲不假,可我从未对玟峪表示过喜欢,而且她比我小太多,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聊。”
“是么,那你倒是说说,我还有什么说错了?”
付灵珠是个嘴馋的,见星儿端来的点心刘少爷没吃几口,觉着也不能浪费,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可别说,刘少没吹嘘,他家厨娘手艺真挺不错的,灯芯糕切得整齐好看,吃起来甜而不腻,功夫到位,好吃不贵。
“我刚刚……也没有魂不守舍啦,就是紧张了,你看,这银杏都是金色的天气了,我出了好多汗来着。”
“紧张啥?”
“不知道。”
其实刘少爷想说,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然后你刚刚……就是距离太近……有淡淡的香味……我……
刘康乐没说,他不太好意思说。
“行吧,我知道你这些都是为了岔开话题,现在药也上好了,开始的小甜饼也吃完了,你该切入正题了吧,嗯?”
“付姑娘,我不想骗你,我的确不是仙乐大祭司,但是带你进府里,造成了诸多误会,这并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
“可是你就是骗了我。”付灵珠表情恨恨的。
“我没有,带你来这里的的确是仙乐,她把你交给我,说我们是有缘人什么的,然后自个儿走了。最近城外的疫病似乎严重了,估计大祭司也很忧心呢……”
“你和她很熟?”
“不算是,但是仙乐大祭司有恩于家父,而且她在南越王朝的地位仅次于王上和国师,但凡不是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的事,她交给我的我肯定是当仁不让。”
“刘康乐。”
“嗯……嗯?怎么了嘛?”
被这么一叫唤,他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是继子,亲生母亲至今缠绵病榻,无力管他,这个名义上的养母、血缘上的大姨一直对他严苛,但生活上也算细心妥帖。
不过大部分时候,他是和院里的丫鬟一起玩耍、一起长大的。虽然他也把丫鬟姐姐们当朋友,可是他看得出,那些女子对他的敬大过爱。
他很孤独。
再大一些,院里的丫鬟就少了,伺候的便成了一些小厮,唯独留了一个星儿,还是刘康乐求了好久夫人才答应的。刘母见这星儿长得是个本分的,才允了的。
那些丫鬟有的能力不错、人也机灵,便留下来做个掌事的;有的普普通通,平时磕磕碰碰,便遣散了去;还有的,被葬在了玉人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