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日暮乡关长安远，终是不见烂柯人

　　远在21世纪，C市某栋loft公寓。

　　莫桑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是303号没错啊，珠珠怎么没有出来接她呢。说好的今晚飞凤凰古城，去看看茂茂最想去的长安呐。

　　莫桑犹豫着，给付灵珠打了一通电话，没接；第二次，没接；第三次，还是没接……关键那头什么声儿都没有，静得可怕。

　　就算是关机了，锂电池板拿出来了，或者没有信号，都不应该是这种情况啊。莫桑心里隐隐有不安的感觉。

　　再说了，她记得珠珠用的是一体机，锂电池也拆不了啊。珠珠虽然心大，但是手机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像个劳模一样。

　　所以现在，这姐们到底在哪，为什么不接电话？

　　莫桑在走廊里烦躁地走来走去，走到自己头都有点晕了，忽然看见那扇门边的鞋架旁有一株苍翠欲滴的绿萝，胸腔里那抹莫名的惴惴不安，在这时少了一些。

　　付灵珠曾经说过，只有出远门才会把这盆植物抱出来，放到外头，花盆地下有个小小的机关，里面是家里的备用钥匙。

　　之所以会提及这个，是有一回付灵珠突发胃绞痛，就毫无来由、毫无征兆地在大街上晕倒了，送医院时，说是要做手术。

　　莫桑连刚刚吐奶的亲儿子都没管，抱到老公手里，十万火急地雨夜开车去了医院。这份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珠珠有难，莫桑支援。

　　付灵珠一直没交过男朋友，是因为大学时一个叫刘康乐的学长。说来说去，不过是俗套的言情故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桥段罢了。

　　珠珠说，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的爱，那我就要赚很多很多的钱。于是莫桑看着她，从一个痴情的姑娘变成一个专心搞事业的。

　　珠珠身边不是没有优质男生的，可她很固执，得不到最想得到的，那干脆什么都不要。

　　付灵珠21岁的时候，签署了一份文件，不是小孩过家家的协议，而是具有法律效应的那种。

　　她承诺，即日起，若是本人身有不测，自己名下所有财产，包括那栋70㎡的loft小公寓和一辆代步车丰田（平时很少开）都归莫桑女士所有。

　　莫桑和付灵珠相识于初中，莫桑大珠珠两岁，但是生得比她稚嫩，肤色也白，所以直到莫桑生了小宝宝，她们俩走在街上，都还有人觉得莫桑是妹妹。

　　前段时间大火的《以家人之名》看过没？谭松韵是三兄妹里年纪最大的一个，却出演了其中最小的，但是没关系啊，毫无违和感。

　　莫桑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莫桑很快拿到了钥匙，打算开门看看，也许是有什么急事，在家里留了纸条呢。心里这么暗戳戳地想着，钥匙却像是有反抗精神一般。

　　她凌乱，她着急，她无所适从地费力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可是那扇樱桃木木门纹丝不动，气得莫桑踹了一脚。

　　当她想放弃，寻求警察帮助时，门，却神奇地开了，好像能算到人的心思一般。

　　莫桑脱掉高跟鞋，光着脚在地板上踩着，家里干干净净的，看上去是花了不少时间打扫，藤编吊椅里的坐垫有股浓郁的艾草味。

　　这是付灵珠一个习惯，坐垫、床单，凡是久坐、久卧的，无论是纯棉、尼龙还是其他的，都一律泡在艾草煎过水的桶子里二十四小时，再进行浆洗。

　　阳台上的晾晒架空空的，金属制的衣挂子碰触发出的清脆声响，有铃兰幽幽的花香传来。

　　家里再看不到其他植物，有点孤芳自赏的意思。

　　推开卫生间，一点头发丝儿和水渍都没有。卧室里也很洁净，有一杆深灰色的行李箱，没有任何留言条。

　　付灵珠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莫桑的指尖划过家中的小圆桌，透明的桌布上，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灰。

　　距他们上次联系，已经有一个礼拜。这几天莫桑的儿子太烦人了，老是晚上醒来，大吵大闹的，唯一能让耳朵安静一会儿的方法，是抱着那兔崽子，在家里晃悠。

　　一放下来就哭，一放下来就哭，那小鬼倒是自在得很，敢情跟荡秋千似的呗，可是苦了莫桑，差点没得神经衰弱。

　　这不，才把那小祖宗安排妥帖，就马不停蹄地赶往珠珠家，此趟凤凰之旅是老早之前说好的，怎么样也不能食言啊。

　　没想到……欸。

　　莫桑还是不愿意往最坏处想，她接连打了许多电话，有付灵珠的同事、老板，包括珠珠带的那个新来的实习生。

　　他们都说付灵珠把年假提前了，而且预支了半年的薪水，有十来天没见到人呢。半年的薪水，四舍五入就有五万多，付灵珠拿这么多钱干什么？

　　想了想，莫桑还是打给了付叔叔。付叔叔六十多了，不算是太大的年纪，可惜了，有心脏病，不宜情绪变化太大。

　　但这事情，拖不得啊。

　　莫桑委婉地表述，说是上回珠珠去看您，是不是有东西落下了，后来有没有找过您。

　　因为她们姐俩联系时，付灵珠就说下午去看望爸爸，带一点他最喜欢吃的菜。

　　付老神思很清明，想了想，很确定地说没有，又问珠珠现在在干嘛。莫桑撒了一个小谎，说我们在去凤凰古城的路上呢，珠珠刚刚上卫生间了，这边风景很好的，估计要玩一个月左右，您别担心。

　　虽然嘴上安慰着，但是莫桑真的慌得一批，她心里向自家祖爷爷祷告了一万遍了，可千万别……

　　莫桑塞上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直奔周围最近的一家派出所。

　　“警察小同志，我要报案。”

　　“报什么案？案发地点在哪，受害人是谁，和你什么关系，你们最后一次见是在几月几号？”

　　“人口失踪，是我好朋友，叫付灵珠。”

　　蓝衣服转着笔，从旁边的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递过来，“女士，超过24小时没有，超过了填表，没有就再等等。”

　　莫桑被他高高挂起、毫无责任感的态度给气着了，也不骂人，只是直接用这里的座机打给了刘鸿云，哭哭啼啼地说了自己委屈。

　　下一秒，那蓝衣服就被所长叫到了办公室，估计是被骂得够呛，他出来时是满脸堆笑的，麻溜地立了案，还临时立了专案小组。

　　莫桑当时就很想吐槽啊，此人简直比狗尾巴草还狗尾巴草。回到家里，把包挂起来，伍嫂正在厨房熬汤，飘香四溢的。

　　可是莫桑却提不起胃口，甚至于客厅里老公为她刚刚调好家庭剧场的频道她都没有太注意，液晶屏幕上，正放映着她最喜欢的电视。

　　刚好是第一集，中国南部某山区，考古学家丁勉博士在深山中终于发现了远古南越国的遗址，当他正欲撬开墓门进去一探究竟时，忽然天空风云变幻、电闪雷鸣……

　　莫桑靠在老公肩膀上，烦躁地敲了敲手机屏幕，一条阿娇最新的娱乐讯息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