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蛇口佛心引悸动，送别几春旧梧桐

　　可能是她有些来势汹汹了，跟着跑进来的风也多了一丝肃杀和凛冽之意。

　　问天哆嗦着，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睁开半只眼，刚想抱怨怎么还不关门，冷得很呢，就瞥见付灵珠那张神情复杂的脸。

　　他碰了个硬钉子，于是，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付灵珠那只手也停留在空中，终是没有抚上他的眉骨。气氛就是在这时候变得尴尬起来，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那干脆一二三木头人，大家一起当哑巴。

　　星儿是冒冒失失地跑进来的，还差点被稍高的门槛绊了一脚，直接摔飞出去。

　　但是手里面，点心依旧端得稳稳的，毯子也攥得很紧，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

　　星儿把几块荷花酥塞到问天手中，微微施了一礼，很快喘匀了气，道：“少爷，玟峪小姐来了，您看？”

　　问天只是淡淡扫了星儿一眼，看上去胃口就减了一半，他擦了擦嘴角的酥饼屑，向着付灵珠道：

　　“你吃这个吗？我吃不下了。”

　　灵珠觉着他随和，语气更像普通朋友，便也不好当着星儿拂了他的面子。男生呢，哄是好哄，但是要把尊严给足了。

　　尽管到现在为止，问天在她眼里，依旧是雌雄莫辨的。

　　星儿很安分地站在一边，等待着少爷的答复。

　　付灵珠这次做了回老好人：“来客人了你就去招待呀，你家少爷这不是正被罚呢嘛，不好出去。对了……”

　　停顿了一下，她在“婆婆” “阿母” “阿奶” “大娘” “大妈”这些对年长女性的称呼中徘徊了许久，终是拉了拉问天的衣袖。

　　悄悄凑到他身边，问了一句：“我该怎么称呼你母亲好呢？”

　　“叫灭霸吧。”问天轻描淡写地回答。

　　付灵珠嘴角微微扯了扯，扬起了一个弧度，脸色像吃了朝天椒一样。灭霸？！有谁会这么编排自己母亲的。

　　她是因为被这个词雷到了，问天却捕捉到了错误的情绪和信息，他看着碟子里还剩下的一块荷花酥，言语轻柔地说：

　　“不喜欢吃吗？那你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房啊，我们家虽不比南越皇宫，但是也网罗了天下不少钟灵毓秀之地的小厨娘。”

　　付灵珠简直想辣手摧花，啊不，催草。她凶神恶煞地瞟了问天一眼，狼吞虎咽地把剩下一块糕点吃了。

　　这么精致的点心，若还嫌弃、加以指责，那简直是暴殄天物。而且她平时生活中是个动手废，尤其是这般精细的苏杭那边的中式糕点。

　　付灵珠见旁边的星儿有点呆若木鸡的样子，不由得笑道：

　　“好妹妹，你快去招待玟峪小姐啊，贵客可怠慢不得，不然娭毑（ai jie） 肯定要责罚于你。你瞧，你家少爷这事她恐怕还余怒未消呢。 ”

　　星儿又看了看表少爷，他脸上波澜不惊的，没有任何不满，仿佛默许了付灵珠的话，就像默许了未来当家主母一般。

　　“唯。”

　　星儿躬身退了下去，直到出了门才反过头离开。

　　付灵珠手脚麻利地关了门，走过去，笑容凝结了，神情阴恻恻的：

　　“我想吃什么？本姑娘想吃的多着呢，玉盘珍馐有，山肴野蔌sù也有，绿茵白兔饺听过吗，广东肠粉吃过吗，狗不理包子，猫不理饺子，还有鸡蛋薄荷粥知道怎么熬吗？”

　　付灵珠说话妙语连珠的，过足了嘴瘾，叫问天一时答不上来。

　　她也没指望问天能答上来，这些本就是他们那个时代的菜品，难道指望这里的厨娘能够复刻重现么。

　　但是付灵珠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此时祠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问天没有老实巴交地醒来继续跪着，她也没有之前那般气势凌人了。

　　她微不可闻得叹了口气，还是先示了好：“痛吗？”

　　问天却是笑容清浅：“我以为，你首先会问我，我到底是不是仙乐。没想到，你还挺有人情味的。”

　　“行吧，你帮我把台词都念了一遍，我谢谢你全家啊。我现在问可以吗，你到底是男的女的？你跟仙乐大祭司是什么关系？还是说你本来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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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可以回答你，但是你不可以生气，不可以对我发脾气，不能大吼大叫，你知道的，因为你我还被母亲罚了。我再怎么不好，也算对你有恩。”

　　“行，不生气，其实我很温柔的。”付灵珠露出了一个做作的笑，假得简直让当事人想用脚趾头立马抠一栋三室二厅来。

　　偏偏她还不自知。

　　其实付灵珠内心OS：不急不急，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收拾他！

　　“额……你等会儿，我捋捋啊，我得组织一下语言。”

　　“这蒲团你不用是不？那我不客气了，我拿来当坐垫成不？”虽然用的是征询的语气，但是话音刚落，她就一屁股坐下去了。

　　“你就不想知道玟峪小姐是谁吗？”

　　“欸对哦，这个我也想问来着，不如你先同我说说这姑娘，反正呢现在离中午尚早，你母亲也不会这么快回来。”

　　“但是——”

　　“嗯？”

　　“要不然我先给你包扎吧，你这样会伤口感染的。”

　　“你真好。”

　　“刘康乐……嗯刘大少爷是吧，你家植物还挺多，有没有芦荟之类的，那东西效果不错的，。”

　　“在……祠堂外就有。”

　　“成吧，你好好待着，别乱动，不然会毁容啊，虽然说你一个大男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男人，总归你现在看起来就是个男的……皮囊什么的无所谓，但是你以后娶老婆是吧，这个疤长脸上不好看，真的……”

　　付灵珠唠唠叨叨地出去了。

　　不知怎的，刘康乐明明右边眉骨处还痛得要死，心里却有点莫名的高兴。

　　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是走街串巷的艺人耳边一阵穿堂而过的温柔的风，就像是厅堂高楼集市繁华刚揭开的云雾茶浮起的汤花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