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盗梦空间(三)(上)

潮湿的气息不断的刺激着陈琳的感官，手臂微微的转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几天滴米未进的情况下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在供自己浪费在这无意义的挣扎上了。她抬起眼皮打量着四周的环境。通过头顶那扇小小的窗户折射进来一丝丝光线，在黑暗的地牢中唯一的光源，在那射线状的光线下是在空气中跳跃飞扬的尘埃，随意的以一种凌乱的姿态舞动着。

她所在的地牢不知道关过多少人了，也不知道死过多少人了，竟然可以闻到腐尸的味道，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时自己吐了。在几天的折磨下她觉得自己的抗击打能力真的是前所未有的提高啊。

呵呵，落到了俘虏的田地还是有心情自嘲么陈琳？还是说你的心已经被那个人伤的彻彻底底了，什么也不在乎了呢？

一阵急躁的脚步声传进了她微弱的感官，不用想也知道会是谁。想到这里，她烦躁的闭上了眼睛，她不想见到他，一点也不想。尤其是以这种狼狈屈辱的姿态，即使是在他的地盘里她还是想要保留一点身为中共地下党骨干“孤芳”的骄傲。

眼不见为净，至少现在体会到其中的含义了啊。

“她怎么样了？”急躁的男声就像他的脚步一样让她听了心烦，哪怕是处于对自己的关心在陈琳这一刻听来也是虚伪的。

“黎主任，还是不吃不喝，一句话也不肯说。”

黎征农看着紧闭双眼的陈琳嘴角露出一个无限嘲讽的微笑，更加烦躁了。不由得火冒三丈，他一把提起本来看见火大的黎征农就害怕的狱卒大声冲他吼着，“不吃不喝？你们都是干嘛的！！想看着她饿死吗？”

一向很少发火的黎征农发起火来真的是能把人吓死，别看平时不言苟笑又深沉，一旦生气那简直比什么都要来的可怕，恐怕也只有这个女**能让他生气到这样吧。

看着哆哆嗦嗦的狱卒黎征农带有几分阴毒的说，“很好，很好。她要是有点好歹，信不信我能让你死的很惨很惨？”说完一把把狱卒重重摔在地上接着怒吼道，“还不快滚去准备一点吃的，难道让我去吗？”

说罢，无视掉狱卒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的身影转身迈向牢房。

在一步步走进的过程中他打量着陈琳，小心翼翼，目光虔诚的打量着。可惜她的双眼紧闭着，所以才没有看到他怜惜心疼的神色出现在眉梢。黎征农在陈琳身边蹲下，伸出手指停留在她削瘦的脸庞上，描摹着她姣好的面容。“这么多天一口没吃，就那么讨厌我吗？”

听到他小声类似于自言自语的轻喃，陈琳出乎意料的睁开了双眼，薄薄的嘴唇用恋人之间情话的语调吐出这个世界最残忍的语言，“对一个已经面目全非的人，我为什么要讨厌？”

黎征农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苍白，神情间的戾气呼之欲出，陈琳看着他眼中渐渐欲显的杀气，在心中嘲笑自己的傻，陈琳看到了吧，你还在期待什么？

黎征农的双手一下子覆上陈琳白暂的颈，狠狠的用力，仿佛要握住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感情。

他不是没有看到陈琳眼中的淡漠，就是这太过于明显的淡漠甚至是厌恶彻底使黎征农失去了理智。他恶狠狠地掐住陈琳的脖子，手道越发的用力，可是他忘了她现在是受不了一点点的伤害。

如果不是那倒霉的狱卒再次出现黎征农真的不会怀疑自己会把她掐死。

“黎主任，您要的东西我给您放到这了。”狱卒看到眼前的这幅景象已经被吓呆了，他的黎征农双眼通红的扼住前几天还交代自己好生照顾的囚犯，眉眼之间是前所未有的疯狂，这可叫他怎么办啊。

听到这么一句话，黎征农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点理智，她看着陈琳因为缺少呼吸而涨红的脸呆了一两秒。随即猛地起身拿起狱卒端过来的汤然后把怒火全部撒到了他身上，“还不滚！！”

他重新回到陈琳面前，双手颤抖着有几分疯狂，额头上是突起的青筋，他双目通红的看着陈琳，“你给我吃饭。”命令的话语脱口而出，丝毫没有顾忌眼前之人所在乎的那仅有的气节。

她淡淡的摇摇头，淡漠的看着此刻早已火冒三丈的黎征农，柔柔的笑着说，“你要还是叶宇飞，我就吃。”

这句话，字字珠玑，黎征农彻底的控制不了了。他用力的抓住陈琳的下巴把她往前一拽，单手把她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就用另一只拖着碗的手把汤水往她嘴里灌。

“好，非常好，我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今天你不吃也得吃！”他的力道之大岂能是她可以抵抗的。

汤水洒的洒，可大多数还是被黎征农以蛮力灌进了她的嘴里，她剧烈的咳嗽着，寻找着一点点的空隙就企图把他灌进去的汤水吐出来。就在那么一刻，她突然想起来了当年两人在敌后并肩作战时，有一次她生病了，他也是这样照顾她的，一勺一勺的亲自喂到她嘴边，再苦的药喝进口中也比蜜糖还甜。

那是一种多温柔的姿态啊，可是相同的面孔同样的姿势却坐着令她最厌恶的事情。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陈琳如有神助的一下子推开了黎征农。

她突然的反抗令他措手不及，汤碗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咕噜噜的转了几个圈，发出尴尬的声音随即停止。然后偌大的牢房里就只有陈琳一次比一次猛烈的咳嗽声、干呕声和黎征农粗重的喘息声。

陈琳看着此刻隐匿在光线中的高大身躯，那样熟悉的姿态，曾经令她温暖。可是如今她却感觉恐惧，感觉无力。

“就算我求求你好吗？留一点回忆给我好吗？”她看着黎征农的目光中带有乞求，那种从来没有出现在陈琳身上的眼神此刻却真真切切的因为黎征农的所作所为出现了。那是黎征农不喜欢看到的眼神，那种眼神令他心碎，令他憎恶。他曾经是那么小心翼翼的对她，虽然是作为叶宇飞，可是那一切都真实存在过不是么？哪怕现在他毫不留情的以实际行动摧毁着他作为“叶宇飞”带给她的最后一丝丝温暖，可是，他到底还是他啊。

“算我求你，让我保留我和宇飞的最后一点点回忆好么？”细碎的眼泪顺着带有血迹的脸庞落下，却是越落越凶猛。黎征农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昔日深爱的女人此刻以最卑微的姿态呈现在自己面前，原本该如花般娇嫩的脸庞现在却像霜欺雪打的冰凌。

承认吧，黎征农，你嫉妒从前的自己嫉妒得发狂。

他看着此刻的陈琳眼眶有一瞬间的干涩。他动作僵硬的来到牢门前打开牢门，语气间竟然是止不住的颤抖，“你走吧。”

陈琳啊，你不是期待这句话很长时间了么？你不是很想离他远一点么？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么失落呢？不要忘了他的谎言啊。

“那，那你呢？”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关心我么？”黎征农看着她笑的苍凉，神色间是令星辰都暗淡无光的落寞，嘴角化成一个自嘲的角度，“囚犯死在牢房里，是不会有人在意的。”

“哪怕那个囚犯是**死硬分子吗？毛人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心了？”陈琳回答的干净利落，看着黎征农神色间的尴尬。她一狠心，也不在犹豫。

可是猛地起身的动作竟然真的因为这几天滴米未进而竟然头晕目眩。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不受自己控制的像下坠落，像是坠落在黑暗中令人恐惧。

下一秒毫不意外的就落入到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之中，她看着眼前突然间放大的温柔的眉眼，以为是他回来了。

她的小手覆上他狭长的双眼轻声问，“是你么？”

黎征农的动作随着这句看似无意的话僵硬了一下，然后——

呆滞的点头。

仿佛是在承认自己输给了另一个自己一样。

是黑暗吗？

在一片寂寥的色彩中张扬的飞舞着醉人的姿态。肆意而又微小的刺激着感观，一点点的亮光争先恐后的挤进自己萎靡的视线中。身下柔软的感觉让她迷恋着，真的不想睁开眼睛啊，因为睁开眼睛以后看到的只会是物是人非的他吧。

本来就是宿敌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会有未来呢？就像是太阳永远在追随着月亮的脚步，可就是偏偏仅差人意差了一个轮回的距离。究竟是什么把什么在羁绊，才让那双手永远也触及不到眼前的人。

像是破茧成蝶一样的用力，眼皮轻轻一抖，就看见原本层次分明的睫毛投射出的阴影逐渐变小，随后的就是一双通透澈亮的眸子，但是……

却毫无焦距。

她环视着自己身处的陌生房间，可是立马就断定了这间屋子的主人。因为四周弥漫的气息和他身上所散发的一模一样。

熟悉的，另她心痛。

“砰——”镶着金边的房门被来的人重重推开，黎征农气急败坏的拎着一个畏头畏尾的穿着白大褂的士兵破门而入，用明显是极度压抑但却十分愤怒的声音咬牙切齿的低声说，“躺了都三天了，怎么还没醒。”

军医的冷汗顺着他光洁的脑门一滴一滴留下，他抬头看了坐在床上一脸无语的陈琳，哆哆嗦嗦的对黎征农一拱手，“长长……长官，她，她已经醒了。”

黎征农立马转头看着陈琳也顾不得这个该死的军医了。他喜出望外的来到床边本来激动的想要握住她因为虚弱而骨节分明的手，却不料被她漫不经心的避开。神色中暴露出手足无措的尴尬，但是马上就换成无限的温柔轻声问她，“醒了么？什么时候啊，怎么不叫我啊。”

一双大手覆上陈琳的额头，认真思索的神情让陈琳放松了戒备。她开始用双眼直视他了，他的下巴上青涩的胡渣，满脸尽是些疲惫的神色就连双眼中也有说不出的倦怠，看样子，他双眼日夜不合的守了自己三天吧。

“看样子烧退了啊，御医说了，让你好好休息。不让打扰你啊，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我啊。”他认真的对着陈琳碎碎念着，就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此刻却被他不厌其烦的一边又一边细心嘱咐着。

陈琳淡淡的看了一眼他俊朗儒雅的眉眼，然后转头冲着跪在地上不敢动一下的军医说，“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和你们长官说。”

“是。”军医恭恭敬敬的对她行了一个军礼，但其中更多的是对她的感谢，毕竟他也不想提心吊胆的在这看黎主任翻脸比翻书都快啊。

黎征农原本随意拉住自己衣襟的双手却瞬间抓紧，她有什么话，要单独对他讲的？一股冷意瞬间充满了他的神经。

陈琳心平气和的看着黎征农，语气淡漠的问，“你没有忘记说要放我走吧。”

果然啊，还是不放过任何一个逃离自己的机会。

黎征农不语，只是淡淡的看着陈琳微笑，他真的想把她现在双眼中只有自己的样子珍藏在脑海，因为这一刻。她眼中看到的是黎征农，肯定不会是叶宇飞。

“我当然不会忘记，等到你伤口恢复了，就放你走。你在地牢里被关了一个月，就算我现在放你出去，你也绝对没有力气可以走出这座宫殿。而且这几天就要开始处理|政|治|犯，毛局长肯定加强了监狱里里外外的防御，你觉得凭借这样一个虚弱的身体有什么能力可以毫发无伤的逃出去？”

“我可以假死，没有人会发现的。”陈琳有些焦急了，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拖得越久，出差错的机会就越大，她不明白他到底在拖拖拉拉些什么呢。

黎征农的笑容僵硬在嘴角，就那么着急的想要离开他吗？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她认真的说，“就算那些个脑袋一根筋的傻帽发现不了你，我也绝对不会拿你的身体去冒险。”说罢他拿起床头的一个毛巾放在她面前，皱起眉头看着她。那条毛巾上全部被鲜血浸染，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股扑鼻而来的腥气提醒着她那是她的血。

他顿了一两秒终于还是说，“到时候你想走，我不会拦你。”

终于还是妥协了啊，陈琳肩头一松，失望的问，“多久？”

“加上今天三天。”

就当是，最后陪我在一起度过的三天好了。三天过后，我放你走回去和你的同志们在一起。三天之后后会无期，哪怕是再见，也只能在兵戎相见的战场。三天之后，回归到两人宿敌之间的身份。

相望的两个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陈琳看着黎征农熟悉的眉眼，点点头。

就让我，再陪你三天吧。

那一天晚上，陈琳睡的很不安稳，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在梦里，她回到了与他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那一天的舞会，叶宇飞替她解了围，她也认真的说与他不离不弃。还有他们第一次约会，他们在敌后相互依偎的往事，他们在抗战胜利之后就结婚的往事。

可是，在梦的最后，叶宇飞无情的用三尺白绫勒死了她的救命恩人，毫不留情的绑架了还是个孩子的郑小念，他的手指上沾满了自己同伴的鲜血，可是他的嘴角依然挂着一抹此前从未见过的笑容，他对自己说，“请叫我黎征农。”

血光一瞬间刺亮了自己的双眼，斑斑驳驳的红色像是开在彼岸的曼珠沙华妖娆的享受着鲜血的滋润，温柔的舒展着异常华美的枝叶，招摇的嘲笑着自己的痴。

她猛然从梦中惊醒，却看到——

——眼泪早已经打湿了脸颊，才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嘴里断断续续的低喃着叶宇飞的名字。

此时才发现，她所认为自己的不甘心，掩饰了她的情感。

她还爱叶宇飞，她确定。

作者加入一部分《幻影》的剧情~郭老师的黎征农虽然很坏，但是超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