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我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我有没有跟大家说过，林溪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她的家庭。幸福的孩子总会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原生家庭的美满，幸福不是靠嘴说的，不幸也是，快乐与不快乐，一直都隐藏在眼角里。我一直都很好奇林溪的妈妈是一个怎样的人，作为一个母亲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么得冷酷无情，林溪每一次进医院都不是什么小病小痛，她的身体千穿百孔，这一次甚至都已经威胁到了生命，可在这个冰冷的医院里，只有最豪华的病房，最专业的医护人员，却唯独没有担忧她的妈。我每次站在病房的外面都有一种无力感，因为我是外人，所以很多事，我想管，我也管不了，当她插着管子躺下里面，医生跟我说她随时都可能离开的时候，我很无奈，我也很害怕，因为我是一个外人，我就连在死亡通知书上签字的资格都没有。

从小到大，我都觉得世界上不会有不爱子女的妈，大概林溪的妈就是那个例外吧。

“林溪，这是我妈给你煲的汤，补补身体，你看你瘦的。”

喝的第一口，她就哭了，一滴滴的眼泪滴进了汤里，可她依旧一口口地送进嘴里，跟我说了一句，帮我谢谢阿姨，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汤。

“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给你带。”

她点了点头，说道：“我从来都没有吃过家常菜，你下次能带一点你妈做的嘛，什么菜都可以。”

那一刻我才知道，林溪的妈妈从来都没有做过一顿饭，为她的女儿做一顿像样的家常菜，阿姨的饭菜虽然可口，但就像是酒店里的菜一样，吃得再多，味道再好，也吃不出家的感觉。

“这次，她是不是也没有来医院？”我知道这里的“她”应该就是林溪的妈妈，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果然……德茵，你是不是很好奇我这次差点就死了，我妈还是没有出现？”

我点了点头，又感觉不对，紧接着摇了摇头。

“你知道吗，我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我猜我妈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想让我消失的人吧。”

林溪的妈妈是一个钢琴家，准确的说她们外婆家往上数都是音乐世家，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她天资聪颖，在钢琴方面很有造诣，她本来应该是家里的骄傲，可偏偏遇上了林溪的爸爸，未婚先孕，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笑柄。他们是在一场学校举办的艺术节上认识的，他爸爸是一个小提琴手，两个人一起演奏，一起练习，久而久之就产生了情愫，本应该是人人羡慕的爱情故事却因为一个孩子毁了所有，林溪的妈妈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反正就是到最后弄得人尽皆知，每天在教室，就像是动物园里被人观赏的猴子一样，背后更是指指点点。

外婆说，要么把孩子打掉，要么跟家里断绝联系，倔强的她选择了前者，因为她相信爱情，相信林溪的父亲，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和男友，他虽然惊讶母亲的怀孕但还r是表示欣喜，毅然决然地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和母亲私奔。

再怎么浪漫也抵不住饥饿的肚子，家里都冻结了卡，用着为数不多的现金他们租了一个小房子，母亲有孕在身，只能父亲一人出去找工作。但说的好听，他是一个艺术家，但现实来说，他除了会拉小提琴其他一无是处，乐团不会要一个没有学历的人，为了家里下个月的房租和伙食费，他只能选择去打小时工。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也不得不学习做家务，洗完、做饭、拖地，以前这些家里都有佣人做的。本是一双白净的弹琴的双手，一下子就有了好几个伤口和冻疮。

肚子一日日变大，母亲变得烦躁，变成一个市井主妇，嘴里念的都是柴米酱醋茶，唠叨着钱不够花，父亲则是默默地听着她的唠叨，因为爱她，因为爱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正是因为这样，父亲才会找了一个晚上在工地搬砖的活，因为很累、很危险，工资也格外的高。

“后来，他就死在了工地里，说是工地事故，赔给我妈很多的钱，但她很难过，哭了好几天，我想，她是真的很爱我爸吧。后来我外婆实在是没办法就把我妈接回了家，让她安心养胎，可当她生下我之后，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喜欢我，甚至很恨我，如果不是我，我爸就不会死，他们也不会放弃读书和家里断绝关系，他们现在都会成为很有名的艺术家。于是生下我没过多久，我妈就去留学了，回来之后身价翻倍，成了很有名的艺术家。这些都是我外婆跟我说的，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妈不喜欢我这点都是毋庸置疑的。”

林溪小时候，林溪的妈妈还是偶尔会出现在那栋别墅里，她总是打扮得很精致，画着美丽的妆，丝毫看不出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更想不出她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她喜欢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一个高脚杯，摇晃着里面的红酒，林溪总是远远地看着她，虽然是妈，但从来都没有对她笑过，她把林溪当作病菌，从来都不愿意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妈妈一看到我就会难过，就会生气，就会把家里的东西都砸烂了，后来我渐渐长大，她回别墅的日子也越来越少，到现在她几乎好几年没有回来了。”

大人们反的错误却要一个孩子承担，与其说是林母怨恨林溪夺走了世界里的所有光明，不如说她更多事厌烦自己，每次看到林溪就会看到那个单纯、无助的像乞丐一样的自己。很多过去，都是留给逃避的，不愿意重来，甚至不愿意去接触跟那些过去有关的人。而从小就没有父亲疼爱，被母亲厌恶的林溪，就像一具裸露的尸体，没有任何的保护，她一个人在风雨和黑夜里渐渐长大，慢慢长夜，谁又会知道是谁弯曲着身子担惊受怕，偌大的房子，用不完钱的黑卡，都弥补不了她内心的缺口，从小就不幸的孩子只能偏执地用他人的不幸弥补着自己，所以林溪喜欢看别人被校园暴力，她不害怕，也不会伸出援手，内心里的声音是，这个世界对我这么残忍，我为什么要善良。

没有人教她善良，一个孩子又怎么能够自己摸索。

“她有义务爱你的……没有一个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我抚摸着她的头试图给予她一些能量，却没想到她疯狂地摇着头，整个身体也在不自觉地颤抖着，像一个被扒光了刺的刺猬。

她不爱我，她甚至想要杀死我。只有我消失了，她的过去才能真的过去，我是不是应该去死啊。

不，不会的，你应该活着，幸福地活着。

回到家里我一把抱住了我的妈妈，她有点胖，像一个圆滚滚的小企鹅，我曾经嘲笑她怎么中年发福成这样，她也只是笑笑，现在我知道了，她曾经也很漂亮，也喜欢打扮，也会喜欢跟着小姐妹一起逛街吃饭，有着自己的理想和努力，而现在她大部分时间里都穿着围裙，身上不香了，都是饭菜的味道，身材走样了，因为家庭，她不得不呆在家里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她为家，为我，为爸爸做出了最大的牺牲，她爱我，她关心我，她不怨恨我夺走了她自由的生活，而是加倍地努力过好现在，我应该爱她，很爱，很爱她。

还好，我不是林溪，虽然我知道自己这么想，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