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世上好像都是为了希望而活着,换句话说,人爱做梦,无时无刻都在做梦。
不得不承认,梦里是个好去处。那些平日里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在梦里都可以得到很好的释放。像是无休止的洪水泛滥,把人溺毙于此。
但太宰治却不常做梦,他也不寄托生命于可笑的情感。他喜欢呆坐在长着青苔的石阶上,用拇指翻动一本关于做梦的书。
尽管他不得要领,却依旧乐此不疲。
太宰治死不了,也做不了梦,他自由自在地按下全部可能外露的东西,他被活埋在自己的生命里。
有时候他也会学着迷茫一会儿,那种装模作样的懵懂,放在他脸上真是一点也不合适。他坐在山崖的边缘,双脚的下方是无法预见的深渊。那深渊并不可怕,里面长满了鲜花和浓绿的树,针尖大小的斑点色彩汇聚成滔天的一片海,花蕊在看不见的地方翻滚,缩小的树梢是它上涌的一叶海浪。
太宰治低下头,看了看深谷之下的美景。他无意欣赏这绝地里的供奉,也不在乎它们会将自己吞没。
他仰躺在地上,红色封面的书落在手边,沾染了青灰色的土。他看着明媚的天空,在恐怖的惨白里呼吸着。那昼白的空间是盖在他身上的坟墓,而他则在坟墓中荒谬地活了一年又一年。他无法沉睡,导致他每一次开口呼吸都会被呛的面色发红,胸腔震痛。
可能活埋就是这个感觉。
连活着都是土腥味。
他想过无数种发泄的方法。杀人,救人,无差别的作恶和低劣的玩笑。如果可以,他甚至还想试试毒药放在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一想到那可能会痛苦无比,也就从此放弃了。
太宰治闭上眼,听着风在自己耳边急匆匆地跑过,又跌到悬崖下不见了。他就想,如果自己也可以和风一起下去,是不是也能就这样摔进那片海洋里不见了?
他总是怀抱着这样怪异的热情,如同在土壤里疯狂求救的怪人。多年的遗忘改变了他开口呼救的习惯,所以他至今也无法爬出压在身上的土,他任由四海八荒将自己永远地活埋。
头顶上的天空是白的,远处的那一点则是蓝蓝的一片。看上去很美,很好看。他收回目光,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便唱着莫名其妙的歌走下了山。
没有人问过他这样是不是为了高兴,不值得问,也没必要问。生命本身就是呼吸和催眠,人清醒在梦里,又在即将坠入深渊时睁开双眼并永远地鲜活下去。所以才说死亡和活着是一样的不可思议,活着怎么来死了就怎么去,绕来绕去都是一个圈,谁也跑不出去。
这话说的有些自大,但太宰治难得没有要驳斥的意
思。毕竟无论怎么样,他都会像这样一直活下去,甚至都无需考虑是否存在某种意义。
就像他曾留恋的山崖和深谷,那是他唯一可以释放自己的墓碑和棺土。或许他也想过,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他终究无法选择。
太宰治伸出双手,挥别了那片荒凉美丽的山野。
他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回到了汹涌的蓝色海洋和灼热的赤金阳光。
他渴望沉睡在梦里,他被活埋在渴望里。
白日的绚烂也曾如黑夜般沉寂,烟花一闪而过,梦渐渐沉淀在海底,在浸泡中膨胀,发酵,汹涌
宣泄的情感丢失在山谷下,和从他身边跑过的风一起,掩埋在霞光万顷,江河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