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太宰治知道蝴蝶也喜欢腐食的时候，是在他第一次开枪杀人的那天。

　　忘记了是几岁，总之子弹在出膛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腕被震的发疼。有种快要断掉的错觉。

　　练习和实际操作总归差了点什么，太宰治望着躺在地上的尸体，手臂还保持着举枪的姿态。被暴力撕破的皮囊涌出烫人的血，落在他脸上慢慢地下滑。鲜红的痕迹拖到下巴的位置，便逐渐凝固了。

　　他张开嘴，缓缓呼吸。击杀一个敌人对长年持枪的Mafia来说不算什么。可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完全不存在同龄人该有的恐慌和害怕，震痛后的颤抖浮上他的眼睛。全身翻滚上来的舒适感仿佛他已经将这样的行为进行了好多次。

　　太宰治咧开嘴，笑着跪倒在地上。

　　黑色的枪支掉落在脚边，他用双手遮住眼睛，透过狭窄的指缝窥看这个泡在迷雾的世界。

　　尽管他知晓谜底，尽管他漠视一切，但他依然迷途其中，不知其返。

　　身上的粘稠感越发强烈，停滞在皮肤上的红色诱发着铁锈般的气息。太宰治张开手，看到他杀死的那个人身上停靠了一只水蓝色的蝴蝶。它的姿态优雅动人，像在花海里那般悠然自得。勾连着血丝的伤口上镶嵌着它细细的足，这只美丽的蝴蝶就低下头去，享用死去的美味。

　　太宰治停住了。他忘记了要起身离开，他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这只腐坏的蝴蝶。

　　蓝色的翅膀颤动着，像太宰治刚刚放下枪时被震痛的手腕。太宰治伸出手，痴迷地向前倾着身子。被染污的绷带扯上了带着泥土的草，他的手指上还沾着干掉的血渍。

　　太宰治弯曲着手指，轻声对蝴蝶说，请到我这边来。

　　细长足站立在他的指尖，引得他止不住地发抖。那只水蓝色的蝴蝶听见了太宰治的呼唤，它像上帝施舍怜爱那样，亲吻了太宰治污浊的躯体，然后便和迎面而来的风离开了。

　　地上的尸体还保持着惊恐的样子，而太宰治却觉得他已经登上了天堂。

　　那只吃着腐坏之人的蝴蝶在离开时，想必也一并把人的灵魂也带走了吧。

　　太宰治站起身，披上了那件被遗落的黑色外衣。长长的衣带吊在半空，像蝴蝶的尾翼。

　　直到那一次留下的血已经被擦拭干净，太宰治还是无法忘记那只可以带走灵魂的蝴蝶，他想在疼痛尚未杀死他之前见到它，然后对它伸出手，邀请它到自己这边来。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给了很多人，包括他后来的那个叫中原中也的白痴搭档。如他所想，中原中也根本无法理解太宰治口中的浪漫，他只会拍开对方伸过来的手，再瞪着眼睛警告他离自己远一点。

　　太宰治站在中原中也身侧，看着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那双像蝴蝶尾翼的蓝眼睛。

　　他说，中也啊。

　　“那只蝴蝶还会来把我带走吗？”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他，而是沉默地整理好报告，又顺便揍了他一拳。

　　可太宰治并没有为此改变自己一丝一毫的想法。他追寻着那只可以来到自己这边的蓝色蝴蝶，期待着自己可以像那日倒在地上的尸体一样，在美丽的色彩中消耗生命。

　　他撕开过中枪的伤疤，也在战场中央抬头张望，却始终无法捕捉到任何能让他惊喜的东西。

　　那只蝴蝶消失了吧。

　　他捂着伤躺在地上，呼吸微弱了起来。

　　他忽然不想阻止血液的散失，就让它们就这样无所留恋的离开自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太宰治闭上眼，回忆着深色的天空，再一次伸出了手。

　　“请到我这边来。”

　　他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却在话音终止的下一秒被人握住了指尖。

　　微凉的触感像是蝴蝶的亲吻，太宰治睁开眼，在烧红的云端下方，他看到了中原中也的双眼。

　　那双如蝴蝶尾翼般美丽的，属于中原中也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