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还账鬼和要账鬼

嘉庆年间，在我的老家发生过一个离奇的故事。

离县城十里远，有个赵家庄。庄主赵员外良田千顷，金银满柜。可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膝下却连个子女都没有。眼见得自己的年纪越来越大，大笔的财产无人继承，他真是心急如焚，于是便四处求医问药，四处淘登偏方儿。一年下来，熬剩下的中药渣子就拉走了一毛驴车。两口子吃了这么多的药，也没见起一点作用。

常言说得好:有心裁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后来也

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赵夫人在她四十九岁这年竟莫名其妙地怀了身孕。赵员外顿时喜出望外，早中晚一天烧三遍香，祈求神灵保佑，让他太太能够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这天赵员外骑马出去察看苗情，转悠一上午，他觉得有些劳累了。这时天气也越来越热，他四下撒目一眼，见路旁有棵大榆树，枝繁叶茂的，正好可以纳凉，就甩镫离鞍下了马，躺在树下想歇口气儿。可当他刚把眼睛闭上，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向这边跑过来

赵周外静开眼再一看， 见工不英俊的白脸少年骑马已经来到了近前。少年勒住缰绳，“吁———

就下马来，彬彬有礼地说道，“向您老打听个道儿，去赵家庄走哪条路?赵员外虽是富人，可他心眼儿不坏，平日里就喜欢帮助别人，见有人问路，连忙坐了起来，告诉少年该走哪条路。因见这少年眉清目秀的，又有礼貌，心中便有几分喜欢，于是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去赵家庄有何贵干?

白脸少年也不隐瞒，爽快地说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我是去向赵员外讨债的。

“哦？”赵员外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怔。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还是没有想起在什么时候欠过这人的钱，就笑着说道，“不会吧，想必是公子记错了。赵员外是个有钱人，从没向别人借过银子，他又怎么可能会欠下你的债呢?”

白脸少年冷笑一声，说:这种事儿我怎么可能会记错呢?只是这笔债年深日久，恐伯就连赵员外本人都忘记了。” “欠你多少银子?”赵员外说道。

“他欠我纹银一百两，不过加上这些年的利息，他至少得还我一千两银子。”

赵员外试探地问道:“你说他欠你银子，不知你的手中可

有凭证?”

白脸少年听了这话，把头摇了几下:“他当年给我写下的欠单，早就已经烂掉了。”闻听此言，赵员外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呵呵地说:“这位公子，我劝你还是别去讨要了。你无凭无据的，就是见到了赵员外，他也未必会承认这笔债的。”

白脸少年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说:“我就知道赵员外一定会赖账的，所以我这次去讨债并不急着走，我就吃住在他的府上，什么时候他把那笔债还清了，我什么时候再离开赵府也不迟。”

欠债的往往就怕这一手儿。听了这番话，赵员外不由得一阵心慌，于是问道:“不知公子需要住多久，他才能够还清你这笔债?”白脸少年低头沉思一下，说:“这就要看他咋还了。赵员外要是快还的话，得需要十六年，在中秋节这天的正午我就可以走了。如果他不急着还，那至少得需要二十几年，不过时间拖得越久给赵府造成的损失也就越大！”说完这话，白脸少年上了马，按照赵员外指给他的那条路走了。

就在赵员外惶恐不安的时候，有个肩扛锄头的黑脸少年从远处走过来，也是来打听道的，问去赵家庄怎么走，赵员外就又把那条路指给了他。因见这黑脸少年身体强壮，朴实厚道，赵员外的心中也有几分喜欢，就问他去赵家庄干什么。

黑脸少年说:“我是去给赵员外还债的。”

赵员外仔细打量一番这黑脸少年，并不记得这人欠过他的银子，便说道:“我看你是记错人了，你什么时候欠过赵员外的钱呢?

黑脸少年说:“我欠赵员外的这笔债年深日久，恐怕连他本人都已经忘记了。”赵员外试探地问了句:“不知你欠下他多少银子?

黑脸少年说:“ 我欠他白银三百两，加上这些年的利息，至少得有两千两。”赵员外忍不住问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能偿还得起吗?”

黑脸少年叹了口气，说:这么多的银子，还是还不起的，我只能去给他当儿子，用心照顾他老人家，最后还得给他养老送终，才能还清这笔债。”县赵员外觉得这个黑脸少年挺可怜的，就忍不住劝说道:“我看你还是别去还了，他又没向你不讨要过，那笔债就一笔勾销算为中了。”

黑脸少年听了这话，把眼一瞪，气呼呼地说:“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欠债还钱是天经地时义的事情， 我又怎么可以赖账年呢?”一甩袖子赌气地走 了。

赵员外正想喊住他，说自己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一使见劲儿，激灵一下就醒了。原来，他刚才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赵员外满腹疑惑，再也顾不得察看地里的苗情了，骑上马急匆匆地回了府。他刚踏上台阶，小丫环凤喜迎上来施礼道:“恭喜老爷，夫人已经生了!，”

赵员外急切地间了句:“快说，夫人生的是男是女?”凤喜眉飞色舞地说:“是一对小公子，一白一黑的，可招人稀罕了!”

赵员外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暗自说道:“嗯，果然应了那个梦！”他快步走进产房一看，夫人真生了对双棒儿，一个白脸的，另一个是黑脸的。赵员外就给白脸的起名叫小白，黑脸的叫小黑。而梦中之事，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吐露过一个字。从此以后，赵员外对小白关怀备至。小白想吃什么，不管花多少钱都给他买。小白穿得也是最好的衣服，而且一天三脱三换。小白生下来身子骨就弱，经常爱闹毛病。

为了给他治病赵员外花掉了很多的银子。小白到了十几岁的时候，虽说不大闹病了，却成了个浪荡公子哥儿，遛鸟玩鹰，无所不好，他还学会了逛妓院。有道是，船载的银子填不满烟花巷。赵府的家规一向是很严厉的，可是赵员外对于小白的肆意挥霍却熟视无睹。

小黑就不同了，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破布衣衫，从小就跟伙计们睡大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个小活计哩。亲朋好友们都说赵员外太偏心，一样的儿子咋能两样对待呢？赵员外听了，只是笑一笑，并不做任何解释。

光阴似箭，一.晃就过去了十六年。中秋节这天到了，赵员外在府里摆了几桌丰盛的酒席，把那些亲朋好友都给请了来，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给大家。

小白衣冠楚楚，坐在父亲的身边，陪同客人们吃酒。而小黑呢，那身衣服油脂麻花的，正在厨房里当伙夫哪！酒席还没等吃到一半儿，就到了正当午时，这时小白突然双手抱住脑袋，大喊头疼。家人急忙跑出去请郎中，可是郎中还没等请来呢，小白两腿儿一蹬就咽气了。

赵府上下哭成一团。可再看赵员外，坦然自若，连一个眼泪疙瘩都没掉。大家伙儿不由得怔住了———他可是最疼爱小白的人。这时，赵员外就把当年在大榆树底下做的那个怪梦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他又说道:“我请你们大家来，就是想让你们做个见证，小白不是我的儿子，他是个要账鬼，这些年来我可劲儿让他败祸，就是为了还他的债。这笔债也不知道是我哪辈子欠下他的，这辈子找上门来了。你们一定要记住，千万别赖账，欠债不还早晚都是病啊！这个要账鬼说了，这笔钱快还也得十六年，中秋节这天正当午时他走，现在正好是他说的那个期限，看来我是还够他的了。在厨房里烧火的小黑，，那才是我的儿子。为啥呢，他是来还债的，他不但要兢兢业业地治理这个家，还要为我养老送终哪！你们说我偏心，现在应该知道这是咋回事了吧?”

小白死后，赵员外就开始对小黑好了。小黑十分孝顺，一直把父亲伺候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