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偶然

　　“母妃，母妃……”迟宜拉着曦玉的手，睁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母妃，今晚父皇会来么？宜儿想他了。”

　　曦玉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宜儿乖，你父皇他政事繁忙，现在估计已经在养心殿歇息了。宜儿若是想父皇，明天母妃带你去给他请安，好吗？”

　　一语未了，曦玉只觉得背后突然伸出一双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回头一看，竟是君逸在哈哈大笑。

　　迟宜开心地拉住他的手臂：“是父皇！父皇，宜儿正跟母妃说想你了，结果你就来了！”

　　君逸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将她抱起来，笑道：“父皇这几天忙于政事，没来看你，你母妃可有好好陪你玩？”

　　迟宜摇摇头：“母妃最近总是忙着打理这打理那，给这个请安给那个请安的，根本没空陪宜儿玩。父皇今天来了，可要替宜儿好好惩罚她一顿！”

　　“哦？是吗？那父皇就打母妃的屁股十下作为惩罚怎么样？来，宜儿，咱们一起打！”

　　曦玉望着这父女二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皇上好坏，竟然跟宜儿联合起来欺负臣妾。”

　　君逸微微一笑，让乳母抱走了迟宜：“宸妃越发懂得规矩了，见了朕也不请安问好。”说着，拉过了她的手。

　　曦玉低下微红的面颊，将手抽了回来：“臣妾哪有！再说皇上若是想让臣妾恭恭敬敬地欢迎您来，不早就叫人来通传了么？明摆着是要捉弄臣妾。”

　　君逸走上前来抱住她道：“曦玉，这样的你，真可爱。朕真希望咱们永远可以像今天这样享受天伦之乐。”

　　曦玉道：“好了，时候不早了，皇上还是回养心殿吧，这个时候李润公公该伺候您翻牌子了。”

　　君逸听罢大笑起来：“宸妃是真傻还是假傻？朕这个时间来翊坤宫，自然是要留下来陪你啊。”

　　可曦玉却撅起了嘴：“皇上嘴上说是陪臣妾，怕是来陪宜儿玩的吧？”

　　“哟哟哟，不得了了，宸妃连宜儿的醋都吃，如此说来，朕都不敢去其他嫔妃的宫里了。”君逸笑道。

　　“皇上讨厌。”曦玉害羞地转过了脑袋：“皇上还是去看看皇后娘娘吧，这立后封妃的第一个晚上您留宿翊坤宫不太合适，再说臣妾今晚约了容妃在她宫里赏月，可能要聊到很晚才能回来。”

　　君逸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如此，朕便去看看皇后吧。”

　　曦玉行礼道：“恭送皇上。”

　　君逸走后，瑞雪忍不住问道：“娘娘，据奴婢所知，您与容妃娘娘的约会不是已经取消了么？她说身体不适先行歇息了啊……”

　　“其实我只是不想让皇上留宿翊坤宫罢了。”

　　瑞雪不解道：“您说说您，别人想争宠还争不来呢，您却把恩宠往外推。”

　　曦玉语重心长道：“你不懂，恩宠多了也未必是好事。再说今晚是立后封妃的第一个晚上，皇上若是留宿我这里，皇后娘娘会很难堪，我也会遭人说闲话的。”

　　瑞雪刚想再开口说什么，却被她拦下了：“好了，宜儿睡下了，我一个人在宫里闷得慌，你就不要多嘴多舌净提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瑞雪道。

　　凰鸯从睡梦中惊醒，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摸了摸旁边的位置，枕头在，被子在，唯独人不在。她像是自嘲似的冷笑一声：“呵，他已经多久没来了？”

　　是啊，自打自己生下迟欢之后，他就再也没来陪过自己。

　　为什么？莫不是因为自己生完孩子之后变老、变丑了？她从床榻上起来，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柳叶般的眉毛，深潭般的凤眸，樱桃般的小嘴……如此精致的五官，如此俊俏的脸蛋，也抵御不了岁月的洗礼和那一丝丝憔悴。

　　转过头去，不再看自己。

　　她知道，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生了公主，也不是因为自己变老变丑了，而是因为皇上的心，已经渐渐不在自己这里了。

　　凰鸯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他们大婚的那个夜晚，君逸与她的左手十指相扣，深情地说道：“鸯儿，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最爱的女人，我发誓。鸯儿，你知道吗？人左手手腕上的动脉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今日朕与你十指相扣，代表我们心连着心，两颗心相依在一起，永不分离。”

　　窗外，寒风刺骨，凰鸯只披了一件大氅，独自漫步在长廊。她步伐缓慢，眼神迷离，丝毫感觉不到冷。

　　也许，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她现在所经历的还要冷了。

　　不知怎的，她发现今晚自己的脑子里都充满了君逸的身影，他曾经对她的承诺，对她的一颦一笑，都仿佛就要侵蚀了自己的身心一般。

　　凰鸯握紧左手，一拳打在了石柱上。

　　手开始慢慢流血，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痛。因为手早已冻僵，痛全部转移到了心里。

　　闭上眼睛，泪珠无声地滑落。她刚想要抬手抹去，却发现自己全身的力量早已被刚才的思绪所抽空。

　　她终于坚持不下去了，一下子瘫倒在冰冷的地上。

　　思绪不断涌起，凰鸯仿佛看到了过去－－曾几何时，他为她勾画细眉；曾几何时，他与她谈书论画；曾几何时，她陪她漫步在这长廊，在这月光之下……

　　可惜，如今所剩下的，唯有孤单寂寞的自己和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

　　她艰难地爬着，想把回忆抓住，却怎么也抓不到。

　　突然，她顿时觉得心脏收紧，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缓缓地躺在地上，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一样停止了运动。冰冷充斥着她的身躯，使她无法动弹。渐渐地，她闭上了眼睛……

　　曦玉与瑞雪刚拐过长廊，就发现前面不远处躺着一个人，吓了一跳。

　　曦玉慢慢走过去一瞧，发现竟然是凰鸯。

　　于是，曦玉蹲下身子去摸凰鸯的脸颊，发现已经十分冰冷，甚至连呼吸都十分微弱。

　　刚刚君逸去凤仪宫找凰鸯，可小兰说她已经睡下了，君逸便没有打扰她，而是去了长春宫陪昭月。彼时，小翠发现凰鸯失踪了，便慌慌忙忙叫上几个宫女出来寻找。

　　谁知，竟在长廊上碰到了路过的曦玉和浑身冻僵的凰鸯。

　　与此同时，长春宫。

　　本在睡梦中的君逸忽的惊醒坐了起来，还出了一身冷汗。他摸了摸额头，又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的昭月，心中有些不安。

　　自己……是不是负了她们的心？

　　他走下床榻，将窗户缓缓打开。突然，一股凉风顺缝而来，吹打在他的脸上，令他打了个寒颤。

　　他关上窗户，小声低喃念出两个名字：“凰鸳……凰鸯……”

　　自己当初的誓言，当真是荒废了么？

　　他转过身去，叹了口气，不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