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旧梦

　　窗外的尖叫和哭声依旧在徘徊，静谧的夜色使人感官异常敏感，让人不禁觉得毛骨悚然，心惊胆颤。

　　而熟睡中的凰鸳，又做了那个梦。

　　那时，凰鸳还是端木府的大小姐，只不过是庶出，她的母亲是个穷人家的女子，在端木府当奴婢，生下她后就被她父亲赶了出去，至今不知所踪。而凰鸳的妹妹凰鸯，则是嫡出的女儿。凰鸳在府中，从来没有好日子过，一直被凰鸯和她的母亲大夫人视为抢夺父亲宠爱的仇敌，并且嘲笑她的出身，甚至连个下人都不如。而她的父亲却总是视而不见，有时还向着她们。

　　这些，凰鸳都忍了，忍过了十七年，终于有了翻身之日－－当今的三皇子，也就是她姑母的养子君逸要选妃子了，端木府自然是头一份的。可是，凰鸯天生生得一副美丽的脸，而凰鸳却相貌平平，如果让三皇子选，选上的定是她而不是自己。于是，凰鸳在殿选当日，在凰鸯的饭食中加入了漆树粉，让她面生红疮，彻底破了相，无法参加殿选。

　　后来凰鸳一直平步青云，成了东宫太子君逸的太子妃，并生了一个儿子。本以为先皇病逝，君逸继位后，自己就能成为国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自己所生的儿子既嫡既长，自然是太子。

　　然而，随后凰鸯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她这美好的憧憬。

　　那次所谓入府探亲的机会，让她见到了君逸，并且让君逸对她一见钟情，不久后就纳了她为侧妃。

　　而身为太子妃的凰鸳，又能说什么？她可是自己的亲妹妹……

　　于是，凰鸳接下来的生活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别人恩恩爱爱，心如刀绞。

　　不久后，凰鸯她就有了身孕。而凰鸳的儿子，三世子迟子崇却病了。

　　宫里都传言，是凰鸯肚子里的孩子克着三世子。

　　凰鸳一直隐忍着，她一边照顾着病入膏肓的三世子，一边还要关心着凰鸯的肚子。就这样，还天天不被凰鸯放在眼里，她还竟扬言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真龙天子，而三世子只是一个不中用的病孩子。凰鸳气得扇了她一个耳光，却被君逸禁了足。

　　凰鸯分娩当日，难产血崩，君逸把东宫里所有的郎中都支去了凰鸯那里。而这时三世子却突然高烧不退，凰鸳又被禁足，郎中一个也请不来，急得凰鸳只得跪在外面祈求上天开恩，别夺走她儿子的性命。

　　最后，凰鸳不顾一切冲出自己的住处，来到凰鸯这里，求君逸救救自己的儿子，然后在慌乱时打碎了凰鸯的送子观音，惹得他大怒。

　　终于，殿内传来婴啼，君逸满心欢喜地去看孩子，没想到却是个公主。

　　而当凰鸳赶回住处时，为时已晚。

　　三世子就这样走了，永远地离开了凰鸳。

　　“子崇，我的子崇！”凰鸳猛然起身，坐在床上，眼前一片空白。须臾，她缓过神来，只觉得胃里一阵绞痛，干呕不已，狼狈地滚下了床。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娘娘！”

　　凰鸳恍恍惚惚看到是小菊跑了来，跪在自己的身边搀着自己，桌子上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还好隔着两床棉被……娘娘没有摔疼吧？”

　　小菊一语刚了，只见凰鸳疯狂地爬起身，端起桌子上的热粥，不顾烫手就喝了下去。

　　凰鸳看着小菊吃惊的眼神，内心不禁暗暗自嘲了起来－－曾是堂堂的东宫太子妃，如今竟沦落到了这般地步。

　　“定是冷宫夜晚天寒地冻，娘娘饥寒交迫，这老胃病又犯了。不如等奴婢稍后前往太医院抓些药材来您再起床，别再着了凉。”说着，她拿帕子将凰鸳嘴角的渣滓擦净，又扶她上了床，盖上了两床大棉被。

　　她刚要转身离去，凰鸳却拉住了她的手：“小菊，谢谢你。”

　　小菊见状，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面，笑道：“娘娘昨晚刚说，你我之间不必太过拘束，怎么今日又如此客气？奴婢说了，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

　　说着，她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连忙拿帕子捂住口鼻，对凰鸳说道：“奴婢失礼了。”

　　“小菊，你是不是昨晚睡觉没有盖棉被？”凰鸳皱了皱眉头，缓缓起身：“怪不得你的手如此冰凉，你是不是受了风寒？”说着，她摸了摸她的额头，竟如此滚烫。

　　“傻丫头，你竟然为了我……那碗粥，也是你？”

　　凰鸳看到她的发髻上少了唯一的一根簪子。

　　小菊摇摇头：“娘娘，您就不要再说了，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小菊话语，将凰鸳的思绪拉回。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暖了她的整个身子。

　　凰鸳见桌子上还摆着些点心，想来也是她没舍得吃，特地拿来留给自己的。

　　未曾吃下，已觉甜润；雪中送炭，实属可贵。

　　凰鸳拥住她，竟留下了眼泪。

　　“娘娘，您怎么哭了？您不用心疼奴婢，奴婢没事。您的身子才要紧，记住，一定要为自己报仇啊。”

　　凰鸳双拳攥紧，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会东山再起，绝不让那些害自己的人好过。

　　“待我卷土重来之日，便是我报仇雪恨之时。”

　　小菊拿起帕子抹去凰鸳眼角的泪水，凰鸳紧紧握住她的手，细细凝视着她的脸庞。

　　小菊虽为宫女，但却长了一副不俗的容颜，眉目清秀，唇如薄樱。想到这，凰鸳摸了摸自己逐渐衰败的面貌，不禁叹了口气。

　　“娘娘，您怎么这样看着奴婢？”

　　凰鸳无言地笑笑，将一支玫瑰缠金丝珠钗插在她的发髻。

　　“娘娘，万万使不得啊！这可是皇上曾经赏给您的珠钗，您怎能赠予奴婢……”

　　她想拒绝，凰鸳却拉住了她的手。

　　“小菊，我现在只是一介庶人，过得连下人都不如，怎还会在意这些？你也看见了，隔壁那些太妃太嫔们都疯疯癫癫的，如果我终生幽禁在此，迟早会变得比她们还惨。”

　　小菊仿佛明白了凰鸳的意思：“娘娘，您有什么事情想让奴婢做，尽管吩咐便是，奴婢必定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突然，外面响起几声雷响，小菊赶忙走到窗前，见窗外竟下起了小雨。

　　她将窗户关紧，却还是抵挡不住夹在空气里的冷风透过窗缝窜进屋内。

　　“娘娘，您刚喝了热粥暖了身子，可别再着了凉。”说着扶凰鸳上了床，盖上棉被。

　　然而热粥的作用根本抵御不了这窗外寒气，凰鸳在棉被里将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腿，整个人蜷成一个团。

　　而小菊则坐在床边守护着她。

　　良久，凰鸳终于狠下心来开了口：“小菊，若我把你献给皇上，你愿不愿意？”

　　她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她帮凰鸳裹了裹棉被，起身磕了个头。

　　“只要能让娘娘走出冷宫，奴婢什么都愿意。”

　　凰鸳吃惊地看着她，她竟然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也好，凰鸳早知君逸对她有意，就当是成全了他们，也帮了自己，给自己一个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