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谬论

我在秋天死去

数不清这是第几个空荡的夜晚,我对L说,“我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沉重,课本是灰色的,公交站牌是灰色的,连你胸腔中跳动的心脏都是灰色的。”城市的霓虹都灌了铅,汉堡中间的鸡肉被换成钢筋水泥,我满嘴血水吐不掉。我吃饭喝水是为了保证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转,我看书学习是为了保持思考不至于颓败​,我笑是因为我要谦和,我哭,我不能哭。

  我和L一起读书,她总是把书签夹在带有“3”的页数,第3页,第13页,第23页……书循环往复地读,“3”也循环往复。我没有问过她为什么,她有自己的理由,不需要问为什么。

  一到秋天我就开始变得满身戾气,无端地厌烦秋天,大概是因为万物都枯萎,所有的爱和希望也枯萎。冬天的时候我又更加讨厌冬天。

  我觉得北方不应该用“苍茫”这个词来形容。北方是冷硬的。北方的冬天是个吃人的季节。冰锥挂在屋檐上,猝不及防掉下来能砸个大窟窿。路上的雪变成冰,推车的老人红着脸颤巍巍,跌倒在马路上,男人女人胡乱踩着刹车,陷在冰里的野猫吼叫,拉出长长一道血痕。白雪被风吹起沟壑,像是死人堆了满地的骨头。

  冬天还没来,我已经恨死了冬天。

  北方的夏天一样冷硬。但这样冷硬的北方我遇到了他,人潮推向我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了他,抓住了救赎。我们在阴霾里相爱,或者说,我的阴霾。我开始说软话,祈求生活宽恕我。但在他看不见,甚至我也不曾看见的地方,我仍在等待,等待黑夜漫过白昼,等待摔碎的风车,等待绝望的黎明和灰暗的朝霞。诗人总是自己营造假象。我在等待北方,等待诗人,我在等待我自己。

  我想吸一口他的烟,我也吸烟,虽然加起来还塞不满一个红塔山的盒子。从前我眷恋烟草的味道,现在我眷恋他。懊恼的是,临走前我都没来得及问一问他吸什么牌子的烟。

  L跟我说,多做|爱,人就能明白​自己到底能恶劣到什么程度。于是我开始纠结为什么“做|爱”要叫“做|爱”,但我明白其实怎样的事情都可以跟恶劣挂钩。我跟她说,“我要好好读书,好好写书,我学会了吸烟,学会了喝酒,现在我也在学着去爱,但我总觉得时间不太够。”她说,“太恶劣了。”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还在斥责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我忘了一个人的时候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有一次L给我打电话,她和那个大眼睛帅哥上了床,喘息声充斥我的双耳,我静静地听着。她说,“我们还年轻,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后来她就开始哭,我听到男人轻声哄她,我听着他们的声音,笔尖剐蹭纸张,写下一串烫人的文字。对她来说忍受生活的办法是纵容自己,对我来说是纵容一般地写作。其实我们也都算得上流氓。

  富强路那边有一家很好吃的自助。有一回我只吃牛排,黑椒沾满唇边,直到最后含在嘴里就想吐,眼里逼出泪来。后来我就再也没去过。我光顾过小吃街的每一家店铺,明明两个城市都在内蒙,我却尝不出一丝一毫家的味道。直到我回了家,又觉得一切都是一个味道,单调的,乏味的,疲惫不堪的。

  L带我去吃肯德基,没人的时候她抽起了烟,烟灰落到汉堡上,她闭眼咬了一大口。我看着她,苦涩在嘴里蔓延。“等用完最后一个安全|套,我就逃跑。”她吞了一大口可乐冲掉嘴里的烟灰,辣得呛出一串泪来。她又说要买一个望远镜,我用来看远方,她用来看隔壁楼光着身子的男人。我说“好”,然后接过她手里的汉堡咬了一口,原来别人的东西也不总是好的。苦得让人作呕。

  我一个人的时候看什么都热闹,烟囱成双成对,路灯三五成群。我又躲到巨大的阴霾里去写诗,我在书桌上写诗,在床板上写诗,在酒瓶的标签上写诗,在烟盒上写诗,在过期的安全|套上写诗。喝醉的时候干的蠢事,醒来时影片一样在脑子里放映。这个时候我想要一片空白,想要按下删除键,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白痴此刻也好过清醒得活着。

  “我们不如把世界比作一个混沌的球体。”

  “我们都是混沌。”

  我是不是该为爱祭出身躯,为文学祭出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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