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鱼

其实向北去的这条路谢沁凝早已走过不知多少次，但每次再重新开始，她总要挑一条没走过的，哪怕要绕一个大圈。

是以即使百年复百年，她也从不觉得前路悠长，反正岁岁无相似，总有好风景。

只不过今天，倒真有些不同。

谢沁凝眯起一对眼大招风的眸子，斜瞟向身边人。

他一袭红衣裹紧劲瘦的腰身，尽管只十六七岁的模样，周身气场却全然未减。北风萧瑟间，衣袍招摇，他眉目舒展，看着不似鬼王，倒像是少年飞升的翩翩一仙神。

似乎觉察到她的目光，花城回首一笑，一改方才有些慵懒的神态，看得纵使是阅人无数百经花丛的谢沁凝也被晃了眼，她摸摸鼻尖，笑道：

谢沁凝三郎呀，现在这张皮，是你小时候的样子么？

花城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花城贴她近了些，不动声色地挡了挡前方刮来的猛烈长风。

花城说小么，倒也不算小了，小姑娘这时候都该嫁人了，对男孩儿正是往外一丢的好年纪。

谢沁凝听着，不由莞尔。

谢沁凝看你长得俊，个儿也这般高，居然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孩子么？我以为谁家出了你这么个儿郎都是要好好供起来的，冬天穿的少点往街上一站，嗨呀，女孩子排成队的给你送吃送穿。

花城哈哈一笑：

花城原来姐姐喜欢我这副皮相，将来天天穿给姐姐看好了。

感情她说这么多，他就只听进去了“长得俊”三字。

谢沁凝心里觉得好笑，只道这鬼王诚心想讨人喜欢起来也是挺厉害。

谢沁凝哪张脸不都是你么？不过真要说，确实是你这个样子最好看。嫩得很呢，好接近些。

她停下步子，很认真地看了看他，落下评价。

花城这时候却不笑了，他们拐了个弯正好走出这片林地，猛烈的西北风以扇人耳刮之势忽悠悠而来，他迅速闪到她身前，护着她的那一片薄薄的袖子在风中就好像铁打的。

花城姐姐，你待我找一件外衣来再走吧。

谢沁凝立即拉住他的手。

谢沁凝诶诶别呀，我可还没那么娇气呢。更何况穿成个球儿可就没意思了，就是要感受大风刮大雪泼才要来北边的嘛！

花城几乎没听她在说些什么，他的眼睛定定地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谢沁凝顺着他的目光一望才发觉他为什么走神，心想不对呀，堂堂鬼王居然这么小气的吗，连个手都不让摸？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抽回了手，毕竟占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便宜这种事，咳咳，她怎么会干呢！

谢沁凝哎呀总之，人活着就是要挑战自我的嘛，不然几百年如一日的多没意思！你知道极北之地的天上会飘很漂亮的光吗？我上回来走了好久也没看到，心有不甘咯，这回咱俩人一道，肯定能有志者事竟成！

花城还是低着头，过了几秒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谢沁凝：？不是，这就答应了？

看着眼前简直可以用乖巧来形容的鬼王，她心里总觉有些胆寒，莫非给人惹毛了？这地荒郊野岭，真惹着了他可不是好玩的，有咒枷也不行。虽然她向来自诩情商高绝，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哪里说错了话，但还是觉得应该谨慎而行。

思及此，她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重新整出一张笑脸：

谢沁凝不如今天咱就先歇了吧，眼看着天就快要黑了。

虽说此刻仍有苍白的天光绵绵流泻，但深秋的北方彻底天黑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早些准备总也没错。

于是谢沁凝在几里外一座石头山的背风处找到一块小小的凹陷，点起火，花城又到几里外抓回一条鱼，十分放心地交到她手里。

然后笑眼看着她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口铁锅，倒进花城刚提鱼带回的水煮沸，倒油，加盐，接着十分自信地将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塞进锅——

二十分钟后，锅中鱼肉已炸至两面金黄，皮酥骨烂，绽开的雪白鱼肉鲜嫩多汁，最重要的是香气骗不了人，呲呲的油滴溅起溅落，渗进骨子里，把魂魄都勾走，叫人心中的馋虫也一上一下——

花城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谢沁凝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诧，她心下了然。

谢沁凝来来来，尝尝。

她拿袖子随意抹了抹手，迫不及待地移开锅，捻着那鱼一分为二，递给花城，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沁凝啊，那个……我好像忘把内脏挑出来了，因为以前我都是连着一起吃的……你吃得了吧？

果然，还是会这样呢，万变不离其宗么。她有些自嘲地想着，然后看见花城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了鱼头，连带着那只瞪的溜圆的眼睛。

花城当然吃得了。

谢沁凝轻咳一声，莫名闭嘴了一段时间。

但她惯是闲不住的——眼看天色渐暗，她又拽着花城爬到了山顶，迎着烈风，欣赏落日。

不论是什么地方，日落永远都值得一看——她这么说道。吃完了手拿的吃食，一定要一点一点地把每一根手指舔一遍，就像太阳一点点落下去，每沉一点就收拢一束光。

前方有一轮云彩被烧得像火焰一样，然后没有橘红、浅金、深蓝、靛紫的过度，天**兀地沦落成一片乌野，只有一线在这样的天色里才能窥见的银白铺在地缘，又或许也是因为有这样夜色的映衬，那团云彩才会像真正的火焰一样夺目。

谢沁凝伸出手，两对拇指与食指别出一个方框，这是一个连她自己也已经忘记意味的手势。但她仍是笑着，像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孩子一样大言不惭地胡言。

谢沁凝要是有一个能把这般风景像画画记录下来的东西就好了。就这样，咔嚓～

谢沁凝不过，追逐风景的过程才是最令人愉悦的，不是么？为了看到这样鲜活动人的美丽景象，我愿意年年来此，甚至住在这里，然后一次次地为之动容。不过这是不行的，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美景在等我去发现，探访。

谢沁凝所以啊，我愿意终日奔走，哪怕风餐露宿，衣不蔽体。

谢沁凝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做的饭特别——特别难吃，我放下修炼也要天天去练，总也很难吃。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其实比起这一道菜，世界上有太多难事，难想的，难做的，等到想通了做到了，也就不会再有做不到的事。

如果曾有一个，两个，三个的小孩子在眼前濒临饿死，就没有人会被这简单的烹饪难倒了，岁月增添厚度，磨平棱角，让年轻人褪去浮躁与桀骜，学会回归本源。

所以啊——也请你释怀吧。毕竟，我也早已不在意。

我不知名的守望者。

她转过头去，笑眯眯地揉了揉身侧青年的脑袋：

谢沁凝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惜你太高。

薄光铺过眼睑，在虹膜上擦去，留下一串浅浅的金边。六百五十年前，这对眸子曾闪耀过更加尖锐，更加风发的寒芒。而现在，女孩没有笑，没有用任何多余的动作来映衬心情，她深思般宁静地遥望远方，眼中神色却近乎温润。

花城揽过她的肩，一个转身。谢沁凝微愕，她看到漆黑一片的东方有一点银光在闪。

咔嚓。

小小的蝴蝶扑闪着翅膀，发出脆亮的声响。

花城记下来了。

花城殿下——人皆有不足。我知道你很强，但也不可能永远无所不能。

花城所以下次再有这样的愿望，就请告诉我吧。

他愿视每个微不足道的遐思为珍宝，赴汤蹈火，化之为现实。

风，在岩壁上呼啸，火在颤抖。

他们窝在小小一方凹陷处，将好能容下两个人，一团火。于是头紧挨着头，膝盖碰着腿。

在这个冰冷坚硬的小小岩穴，她前所未有地感到疲惫和放松，然后和自己的梦境久别重逢。

梦里，有一只骄傲的小小火焰鸟，她是鸟族的公主，每天昂着脑袋巡查她的小小森林，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后来她不再满足，只愿称王称霸，登上那个天地间真正至高无上的位置。

大地毁于烈火。

天空毁于冰寒。

高山毁于洪水。

海洋毁于雷霆。

小小的火焰鸟，从高高的天空上跌落下来。

她被一条海蓝鱼接住。

它们一起，陷入深深的地底。

只有雷声，震耳欲聋。

花城姐姐，醒醒。

谢沁凝猛然惊醒。

她听到有东西正在狠狠地砸着这座山。

翩翩谢谢宝们的支持😭😭本来今天没想码字但是被好多好多想我的评论炸出来啦。

翩翩本来有点卡文来着，现在脑子不如年轻时活络啦，空闲时间脑子里只有函数和出师表😭初三的痛，大家理解我一哈。

翩翩关于有人要我给她发给天官花过钱的证据结果反手拉黑我这件事（点烟^=^大千世界呀。

翩翩关于写文和回评论二者不可得兼这回事（）上次更我都没时间翻评论来着，辛苦打完字发现人家拉黑了我好伤心的呀

翩翩（我啥都没说，编辑姐姐不要屏我，彩票中奖五十万）

翩翩好久不见扯了好多好多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