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目送他们远去，独自立在凉亭里好久都没有动静。
此事他说的轻巧，可其间的难处，还有未知的风险，他比谁都清楚。
他拿金氏做赌，拿自己去搏，只想赌一个安乐天下，搏一个四海升平。
他一回头，发现孔承翊正立在湖对面看着他。
湖面微波，清风轻扬。
岸边人神色无异，金凌却莫名心头一紧，不过他也没多停留，抬脚就从桥上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找我？”
孔承翊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透过孔承翊的眼睛打量金凌。
他长高了很多，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最后一次看见金凌，是在温若寒的结道大典上。
那时候，他远没有现在这么高，整个人也柔柔弱弱的，一遇见事，不是大吼大叫就是撒泼耍赖，一看就知道是养在蜜罐里的小公子。
而如今，他已经与他齐高，面孔神情皆是坚毅之色。
体格身材一看便知是勤于修炼之人。
还有，声音也变的多。
以前音调高，如今却沉的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音调。
不过这个音调，他似乎在哪听到过。但却记不清了。
见孔承翊半天没答话，阿明便替人将话接过来:“金公子，二爷是来跟你辞行。”
“辞行？”金凌眼中明显闪过慌乱，“这么快？你来此不过两三日，我都还没同你……孔兄，”金凌极不愿意如此称呼，可他也只能如此，“舟车劳顿，想必……想必你还没休整好，不如再过些日子……”
金凌努力去想留他的借口，但似乎，每一个都拙劣不堪。
孔承翊看着他，带着一丝疑惑:“你好像很希望我留在这里？”
金凌没有否认。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他留下。
孔承翊道:“虽然传闻我医术高明，但实际上，我帮不上你什么。”
金凌很想说他不必帮他什么，他只要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就好，可他说不出口。
只能像从前一样，无意识的掐着自己的手掌。
孔承翊说着看向水面，有鸟群从天空掠过，留下道道飞影。
金凌想说些什么来掩饰自己的无措，可搜索枯肠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话题。
“孔……”
孔承翊突然侧头问他:“今夜十五，一起赏月如何？”
金凌一时怔然，心中却又突然欣喜:“……好。”
孔承翊看着他浅浅一笑:“行，那我等你。”
金凌强行按捺住心里的狂喜，却还是不自觉勾起嘴角:“嗯。”
一旁的阿明满心疑惑的抓了抓脑袋。
不是说好辞行吗？
怎么又赏月了？
是夜。
月明星稀。
金凌如约而至。
孔承翊果然在院子里等他。
面前的石桌上置了两壶酒，和几样精致小点心。
孔承翊还是白日那副装扮，无甚两样。金凌却换了身袍服，头上还簪了支奇奇怪怪的簪子。
孔承翊只当是他个人偏好，也未在意。
“会喝酒吗？”金凌一来，孔承翊便问他，“我备了两壶酒，你若不会，我便让阿明换茶来。”
“不用……”金凌拦住他，看着他的眼神莫名深邃起来，“我会喝酒。”
孔承翊看看他，有些不敢相信:“当真会喝？”
金凌看着他点了一下头。
“坐吧。”
两人入座，不等孔承翊伸手去拿酒壶，金凌已经先一步拿到手上斟了三杯。
“上次你来兰陵，我只顾着带你在兰陵城瞎逛，都未曾与你坐下好好聊聊。”金凌有些懊恼，若是当时他不忙着试探，而是细心交谈，他想他当时便能认出他，“是我失礼。我先自罚一杯。”
说罢，金凌当真端起酒杯一仰而尽，面上没有丝毫异样。
孔承翊这下是相信他当真会喝酒了。
“这第二杯，是谢你不夜天救命之恩。”
说罢，又喝了一杯。
“第三杯，我……”
不等他说完，孔承翊伸手拿了他手上的酒搁到旁边:“你酒量道是不错。”
金凌笑笑:“刚开始喝也喝不惯，久了就习惯了。”
孔承翊道:“我以前听人说，喝酒的人分两种，一种是好酒，一种是借酒浇愁。你属于哪一种？”
金凌莫名一笑:“我，第一种吧。你呢？”
孔承翊淡淡道:“两种都不是。”说着，他捏着手上的酒杯看着里面的酒水，“酒味辛辣，非我所好。它亦非良药，如何消愁？”
金凌道:“若是你喜欢滋味醇厚的，我去向大舅舅讨些他的珍藏，他常说他藏的酒滋味甘甜柔顺。”
孔承翊笑:“魏无羡如何藏的住酒？他的酒都是到手便喝的一干二净。”
金凌也会意一笑，两人举杯对酌。
聊酒、聊月、聊过往的风。
酒过三巡，金凌都没问一句孔承翊今夜叫他前来的缘由。
他知道不会只是赏月这么简单，但他却努力拖着，不愿去触碰那个话题。
因为他知道，那个话题结束了，他也就该离开了。
而他，不想离开。
孔承翊酒意微醺。他的酒量一般，只够应付寻常场合。再加上他平日几乎滴酒不沾，因此多年来酒量也没什么长进。
但两壶酒喝完，金凌却看不出丝毫醉意。孔承翊便又让阿明拿了几壶酒出来。金凌看他已经有些醉意，让阿明将酒拿进去，孔承翊却不许。
“放这。”他拍了拍手边的空处。金凌拗不过他，只好让阿明将酒放下了。
两人又喝了半晌。
孔承翊几次想要说到正题上，都被金凌将话题扯开。这一来二去，孔承翊不胜酒力，也就忘了正事。
两人尽顾着喝酒，竟将阿明拿出来的酒都喝尽了。
酒壶三三两两倒在桌上，月已移过中空，孔承翊醉的厉害。
“我有话跟你说……”
他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捏着酒杯，微微垂着眼帘，睫毛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金凌看向他，他知道他要说什么，就算不清楚全部，也能猜到大概。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嗯。”尽管他醉着，但金凌依然回答的郑重。
“万一赌输了，金氏将万劫不复。”
金凌目光凝重，思路清楚:“我知道。人间界那些神殿背后定然不简单，在这个时候，修真界却尽数被拖进内斗这个漩涡，这其间一定有阴谋。”
“你这么肯定有阴谋？”
“肯定。虽然我尚且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想只要有人介入，真相迟早会浮出水面。”
孔承翊撑着脑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质疑神呢？”
金凌看着他，眼光哀伤:“因为他们撒谎。”
孔承翊抬眼望着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睛不阖上:“你如何知道他们撒谎？”
金凌看着他，继而起身走到他跟前蹲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
“因为我爱的人是天界最厉害的神，他们竟然说不认识。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撒谎？”
孔承翊糊里糊涂的笑:“天界神官众多，彼此不认识也不稀奇。那人是谁，你说来听听，看我认不认识？”
金凌望着他，不禁握紧了他的手:“你肯定认识。他……”
孔承翊手上一滑，一头栽向金凌，金凌一把拥住他，登时将人收紧在怀里。
孔承翊似是睡着了，没什么动静，可金凌却半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他既欣喜于来之不易的得，可他更惶怕曾经的失。
他从没有这般强烈的想要爱护一个人。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就算明知前途黯淡，明知危险重重，明知自己所愿或成空，可他还是铁了心一样义无反顾。
他早就知道，他爱上了一个人，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宣之于口的人。
可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悲欢离合，他的所愿所求，从他走进他心里那一刻，全都与他魂脉相牵，血肉相融。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