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如期等在岐山脚下。
这是来之前就约好的。
孔承翊从山上下来,阿明上来就迎住他。
“二爷,都妥了吗?”
“嗯。”
“那温二公子没为难你吧?”
“没。”
“那温宗主呢?听说这位温宗主可是威风的紧,二爷你没被怠慢吧?”
孔承翊笑笑:“我就这么像被怠慢了?”
阿明也笑着抓了抓脑袋:“阿明不是担心二爷吗?二爷你瞒着老爷一个人去这温氏仙府,里面是什么情况咱们也不知道,要是真出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孔承翊没多说温氏的情况:“兄长呢?可有问起我?”
阿明道:“老爷问了,二爷你不是交代跟老爷说你去了天凌城吗?老爷就没再问过了。”
孔承翊目中瞬间黯然了几分:“去了天凌城,便再也不过问了吗?”
阿明又道:“二爷,老爷最近跟聂宗主走的近,聂宗主每次来,两人都会长谈,许是老爷忙着别的事情,一时……没顾上?”
孔承翊淡然的笑笑,但眼中还是难掩凄然:“人心都有挂碍,兄长上心聂宗主……也是应该的。”
见孔承翊情绪低落,阿明意识到自己或许说错了话,又赶忙道:“二爷,你也不必多想,老爷他跟聂宗主来往也是为了孔家日后……”
“想来,兄长如今应该也没时间陪我去汤泉了……”
“二爷……”
孔承翊轻轻抬起手掌,挡住几缕透过树叶落在他脸上的阳光。
阿明看看他,又试探着说道:“二爷,不如咱们去天凌城吧,这回了越齐,你多数时候又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天凌城起码还有思思郡主闹腾,你不是也说思思郡主活泼可爱吗?”
阿明这话里的意思明显。
何况,他是打心底觉得自家二爷跟思思郡主般配。
“阿明,我感觉,我的事情好像都办完了……”
阿明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二爷,你不是还想去汤泉吗?”
孔承翊看着自己的手,自顾自继续说:“可又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我想我明白温晁,从前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现在,我也迷茫了。所有人都心有挂碍,可这些挂碍无一与你有关。”
“二爷,你怎么了?”
孔承翊放下手,淡淡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二爷,咱们去哪?”
“随便吧。”
阿明有些为难:“二爷,你是想回越齐,还是想去别处看看?前段时间你不还说要去看看风景秀丽之地?”
“于我来说,名山大川从来不过一个虚幻的泡影而已,不看也罢。”
阿明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觉得自家二爷心情糟糕到极点,可他又想不出法子来,只能笨拙的“开导”他:“二爷,那……那咱们去山下镇子上,你先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计划去处,你看可好?”
孔承翊道:“何必那么麻烦?你丢开缰绳,任由这马儿去哪不就成了?”
“这……”
孔承翊摸了摸跟前的马儿:“不都说万物有灵吗?且看它想去的地方是何处?”
闻言,阿明笑道:“二爷,只恐这马儿要去的是草料场。”
“从心所愿,不也正好?”
“好嘞。那二爷,咱们这就走……”
“嗯。”
阿明伸手将他扶上马车,马车一路慢慢悠悠的走着,时走时停,阿明刚开始还有些恼它没走几步就低头吃草,时间长了也懒得管它,自顾自倚在外侧的木板上睡觉。
孔承翊也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车轮一圈一圈不紧不慢的转着。
头顶的太阳慢慢坠入西山,弯月挂起,稀星三三两两的散落在周围。
马车披着夜色依旧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行进,直至东方既白。
“二爷,二爷……”
迷迷糊糊间,孔承翊听见阿明唤他,他睁开眼,窗外已经大亮。
“到了何处?”
“二爷,”阿明有些愧疚,又刻意压着声音,“我昨夜睡着了,外面……外面好像有点不对劲……”
孔承翊心知大事不妙,捞开帘子下了马车一看,才知道此刻他跟阿明不知停在哪个山崖上。
若是这马稍微不长眼那么些许,他二人估计就得摔下山崖变成两个肉饼。
想到此处,孔承翊莫名一笑:“也算这马车停的及时。吃一堑长一智,下回我便长记性了。”
阿明看看他,又轻声道:“二爷,这地方好像有点不对劲,咱们快走吧。”说着,他冲孔承翊指了指左侧的树丛:“我刚刚找路的时候发现,树丛里有好些尸体……”
孔承翊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这种偏僻地方,莫不是遭了野兽的猎户?”
阿明直摆手:“不是的,我虽只瞟眼一看,但那些尸首个个穿着体面,还配着剑,不像是寻常人……”
“修士?”
阿明一个劲点头:“说不定这地方有邪祟,二爷,咱们快走吧。”
孔承翊一思索,道:“去看看。”
“二爷,不……”
阿明如何拦得住他?孔承翊径自就朝阿明所指的方向而去,果然在树丛里发现整整六具尸首。
已然悉数毙命。
“二爷,我没看错吧?这些都是修士。”阿明抱着手,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
“的确是修士。”
阿明道:“这些修士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会死在荒郊野外?是邪祟干的吗?”
孔承翊检查了尸身之后道:“没有外伤,不像是邪祟。而且,姑苏蓝氏的修士怎会出现在岐山境内?”
阿明不解:“二爷,出现在岐山有什么不妥吗?”
孔承翊道:“这个时候,蓝氏弟子照理说应该在姑苏,跑到岐山做什么?还有,这些修士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就算夜猎也不会选择这种凶险之地,更不会无人陪同。”
说着,他又检查了一下每个人的随身物品,“信号弹都还在。”
“信号弹还在说明什么?”
“无一人放出信号弹,说明攻击他们的人一定厉害非常,至少实力胜过他们数倍。”
阿明瑟瑟发抖:“那么厉害的人杀这几个毛头小子做什么?修真界这么残酷吗?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孔承翊没多说,抬眼看了看四周:“四处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阿……好……”阿明强装镇定往旁边去,孔承翊也四处查看。突然阿明发出一声惊叫,孔承翊赶忙赶过来,阿明瘫在地上吓得言语不得。
“阿明,发生何事?”
“二爷,有……有尸体……”
孔承翊扒开他面前半人高的草丛看了一眼,果然瞧见草丛里的死尸,不过这回死尸身上的服饰与方才见到的完全不同。
“二爷,”阿明慢慢爬起来,努力镇定下来,“这……这怎么又有尸体?而且,这家族服像……像是金氏的,是吧,二爷?”
孔承翊将那具尸首翻过来,也是张稚嫩面孔。
阿明口中喃喃:“这怎么金氏的修士也死在这里?”
孔承翊目色凝重:“继续找。”
“是……”
两人循着蛛丝马迹,发现了十余具各家族修士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年轻修士,既无外伤也无中毒的迹象。
“二爷,不是邪祟,你说谁会杀他们?”
孔承翊道:“此间地处岐山境内,谁的嫌疑最大?”
“温……温氏?!温氏杀了他们?”
孔承翊道:“这只是推测,没有证据。”
阿明道:“这哪里还用证据?一定是温氏!而且这些修士里没有温氏的人,是吧二爷?”
孔承翊没有否认:“嗯。”
阿明怒道:“这温氏也太毒了!这么小的修士也下的去手!还将他们扔在荒山野岭,简直丧心病狂!他们对付不了其他宗门厉害的修士所以就杀这些小修士泄愤,一定是这样!二爷,这太过分了!”
孔承翊伸手将尸体的眼睛阖上,良久没有回应。
就在这时,突然某个方向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
“……你有本事解开我们的灵脉,你们这样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报上姓名,我蓝景仪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家伙!”
“你别推我!我自己会走!”
“你再推思追试试……”
“……”
整个山间回荡着某个自称叫蓝景仪的人的声音。
“二爷……”
“嘘!”阿明刚要出声,孔承翊立马制止了他,接着,两人便循着声音去了。
很快便找到声源。
两人蹲在草丛里,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捆了一群修士,大概十来个,看服饰,各个家族的都有。
看管他们的人并不多,统共才三个。
“二爷,”阿明几乎连气息都在颤抖,“这……不会又要杀人吧?”
孔承翊目色沉稳:“看样子应该是。”
阿明不解:“这些人疯了吗?已经杀了这么多修士还……”
孔承翊道:“总不会是无缘无故杀人。”
“二爷,咱们去叫人来救他们……”
“来不及了。”
话刚出口,阿明就瞧见那边有修士倒地,吓得他一把捂住了嘴巴。
“这……这……”
接着,就听见蓝景仪大叫:“你这丑八怪,你对他做了什么?”
旁边一个锦袍男子道:“你这小子吵的我耳朵疼。那我就先抽了你的魂,好让你闭嘴。”
“你……你这丑八怪,你别过来……”
阿明不敢看这个画面,一把就将眼睛死死蒙住。
可他马上想到孔承翊,刚要说什么,睁眼就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二爷,二爷……”阿明在草丛里急得团团转,甫一抬眼,就瞧见空地上看管的人捂着眼睛哀嚎,接着孔承翊就跳了出来,金线直接趁机锁了其中一人的喉。
“你是何人?我们的事你也敢管?”
孔承翊拉紧手中的金线,看着对面两个已然被他弄瞎了眼的人道:“两个问题,不然我勒死他。”
不等对面两人答话,他跟前那人已经先道:“别别别,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何对他们下手?”
“这……我们也是听吩咐办事,至于缘故,我们也不清楚。”
“不清楚?”说着,孔承翊手中就加大了力气。
“清楚清楚……咳咳……”
“说。”
“温宗主让我们抽了他们的魂带回去,至于缘由,这我们着实不清楚。”
孔承翊问:“温若寒?”
“是。温宗主还特意给了我们摄魂的法器……”
孔承翊脸色不太好:“除了这些修士,温氏可还抓了其他人?”
“没了没了,这是这一次的最后一批。”
“谁抓的他们?”
那人道:“都是俘虏。”
这时,身后的蓝景仪大声争辩道:“我们才不是俘虏,是有人偷袭我们,那人修为远在我们之上,我还听见有人说是特意选了我们,说是要给谁续命……那人还有些不情不愿,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吾不认他,吾只认吾的主上”之类的,其他的我没听清……”
“景仪,你何时听到这些?”旁边有人问他。
“当然是在我昏倒前一刻。”
虽然只寥寥数语,可孔承翊已经大致明了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几乎瞬间他便做了决定,解决了面前这三个人。
见那些人没了动静,阿明这才敢跑过来,替这群修士解了手上的绳索。
这个唤作蓝景仪的少年当真精力充沛,刚解了绳子便听到他同阿明说话:“多谢。诶,你怎么从草丛里钻出来?你方才是一直躲在那里?你躲着做什么?”
“景仪……”旁边一个白净温雅的少年制止了他,继而走到孔承翊跟前,“恩公,方才多谢恩公出手搭救。”
孔承翊盯着地上的尸首,似乎还在想方才的事情,并未太在意他二人。
那少年也未不悦,转而与其他人一起朝孔承翊躬身一拜:“谢过恩公。”
孔承翊道:“此处不宜久留,各位尽快下山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将眼光落在孔承翊身上。
孔承翊不解:“怎么了?”
这时,那少年又道:“恩公不知,我们被封了灵脉,醒来时已经在此处,所以下山的路……”
孔承翊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走吧。”
少年欣喜道:“多谢恩公。”
……
到附近最近的镇子上已经是两日后。
小小一辆马车愣是将这十多人全部装下。
孔承翊原本只打算将他们带到山下,可想到这群小家伙灵脉被封,如今又在岐山境内,万一遇险连自保之力也没有,他便又绕远将他们送出温氏地界。
路上不得不又添了几辆马车,道是浩浩荡荡一支队伍。
“我们是蓝氏弟子,”明明给蓝氏弟子单独备了马车,但蓝景仪非要挤在孔承翊的马车上,阿明也奈何不了他,而且这一路就数他话最多,“这是思追,恩公,你是哪家修士?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你看着年纪也没比我们大多少,对了,你怎么没佩剑啊?”
“你要送我们回姑苏?还是送我们去伐温联盟的大本营?”
“你怎么都不说话?思追,恩公怎么都不说话?”
“……”
阿明发誓,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能说的家伙。
一行人很快到了越宁一带,此处距他们的大本营不过数十里地,孔承翊觉得到了此处,他也就不必再往前送了。
马车停在街侧,众人都从车马上下来,孔承翊让阿明数了数人头,确保他们都安然无恙。
“就送到此处吧,各位尽快归家,免得家里人担心。”
蓝景仪道:“恩公,你不与我们一起去大本营吗?我们还想好好感谢你一番。”
“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
见孔承翊坚持,众人也不好勉强。
孔承翊又取了些银两递给蓝思追:“你们灵脉被封,我着实没有法子,为了安全起见,你们拿这些银两去买些马匹,尽快回去才是。”
蓝思追双手接过再次致谢:“多谢恩公替我们考虑周全。”
孔承翊看看他,觉得这恩公二字实在别扭,但想到以后也没机会再见,也就懒得多说。
他正要同人说告辞,蓝景仪就冲着孔承翊身后招呼道:“金凌,你怎么在这?来找你金氏弟子?喏,都在这呢,一个不少。”
金氏弟子赶忙上前见礼,蓝思追和蓝景仪也围过去。
“这次你可不知道我们遇见什么事了?”
“何事?”
看他们忙着大难不死后的寒暄,孔承翊也没打扰,带着阿明往旁边马车上去。
“我和思追差点就没命回来见你了,我跟你说,幸好遇见恩公搭救……”
“孔兄!”金凌突然注意到众人身后正欲离去的孔承翊,扔下蓝景仪,抬脚就朝人走了过来,“孔兄……”
他上来就一把拉住阿明手中的马缰,搞得阿明有些摸不着头脑。
孔承翊见是他,极为客气道:“金兄。”
见孔承翊如此称呼他,金凌既无奈又懊恼:“上次在兰陵是我眼拙,孔……孔兄,我敬你为兄,你却不必如此,如从前一样就是。”
孔承翊有几分疑惑,心想这金凌怎胡言乱语?心中丝毫没有疑心此人已经认出他,反而越发客气:“金公子,上次在兰陵,多谢你,当日我因急事离去,未曾辞行,还望金公子勿要见怪。”
这自然是客套话。
他原也没打算跟他辞行。
“不碍事,你上次千里迢迢来兰陵,我却将你安置在客栈,任谁也是会生气的。这次你来,断不会如此。”
孔承翊觉得脑袋上的问号莫名多了起来。
“此处距营地不远,我看今日便不在这城中歇息,祖父也记挂金氏弟子的安危,这便一道回去。你觉得可好?”
“我方才……”
“就这样定了。”说着,金凌转头对金氏弟子道:“上马,回营地。”说完就爬上孔承翊的马车,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金凌已经握住他的手,“来。”
那样随意而又自然,尤其他的手掌温暖柔和,错愕之后,竟让孔承翊一丝反感和排斥都生不出来。
“你怎么了?”见孔承翊半天没动静,金凌问他。
阿明正要开口让金凌松开他家二爷,孔承翊却道:“没什么。”说完也上了马车。
阿明满心疑惑的挠了挠额头,怔了半天以后,揣摩出孔承翊的心思大概是要去金氏营地。
马车里。
孔承翊坐在后座,金凌坐在旁侧。
两人沉默了半天,金凌才缓缓开口打破沉寂:“上次的事情,多谢。”
“小事。”孔承翊知道他指的是上次在不夜天相助的事,也不甚在意。
“于你是小事,于我却是救命之恩,是该一辈子铭记于心的。”
孔承翊淡淡一笑:“你愿记便记,不记得也无妨,不必有负担。”
金凌看着他,情绪有些低落:“我没有负担,我只是害怕成为你的负担。”
孔承翊不解:“此话怎讲?”
“没……”金凌遮掩过去,“对了,温氏的人可有为难你?”
“没有。”
金凌明显是不信,但他也知道孔承翊不会多说,便也不再追问。
“听景仪说,这次是你救了他们?”
“刚好碰见。”
“他们失踪多日,蓝氏的人也正到处找他们。泽芜君猜测此事跟温氏脱不开关系,没想到竟当真与温氏有关。不知道他们抓景仪他们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要挟咱们就范?”
孔承翊道:“若是为了要挟,怎会不告知你们?”
金凌想了想觉得有理:“温氏如今与我们百家敌对,抓各家修士确也不足为奇,还需要什么理由?”
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住。
金凌捞开帘子一看,却是一群半大的破衣烂衫的小乞丐围着他们乞讨。
阿明也捞开帘子将脑袋探进来:“二爷,你看这,怪可怜的……”
孔承翊看了看这群瘦骨嶙峋的孩子,什么也没说便将腰上的钱袋解下来准备递给阿明,金凌却先一步接过来:“我来吧。”
说着,他便下了马车。
阿明一脸迷惑:“二爷,金公子这是干什么去?”
孔承翊看着金凌远去,也不知他要做什么。
但不一会儿功夫,就见金凌回到马车旁对那群小乞丐道:“大家去那边领馒头吧,人人有份。”
小乞丐一窝蜂涌过去,金凌回到马车上,阿明疑惑道:“金公子,你去做什么了?那些孩子怎么去那边了?”
“我方才让两个修士买了些蒸好的馒头在那边发放,应该够他们吃上两顿。”
阿明不解道:“直接给银子不是更方便?为什么要换成馒头?”
金凌道:“小乞丐里也有强有弱,这银子给到他们手上却不一定能填饱他们的肚皮。馒头就不一样了,虽然无法完全避免,起码比直接给银子要好些。”
阿明似懂非懂:“金公子,你想的真周到。”
金凌颇为无奈的笑笑:“周到有什么用?我能做的也就这些罢了。”说着,他看向车窗外,“自从战事起,城中的流民乞丐越来越多,粥棚增设的越多,饿死的人却也越多。我时常在想,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
阿明不知如何作答,悻悻的将脑袋抽出去,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金凌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良久都没再作声。
孔承翊看着他,突然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金凌闻声看向他,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孔承翊又道:“你是金氏公子,顾好宗门斗争即可,何必管这些人的死活?”
金凌道:“虽说是宗门斗争,可受牵连的人却是不计其数。在这场斗争里面,他们都是无辜者。”
“就凭你,管的过来吗?”
金凌垂眸,摇了摇头:“管不过来。妖邪肆虐,温氏作乱,玄门争斗,还有人间界乱象迭出,我能力有限,这些我都管不过来。”
“那你还管?”
金凌抬眼看向他:“我……”
孔承翊冷笑,嘴角夹杂着一丝毫不留情的嘲讽与奚落:“统领修真界的仙君尚且无此抱负,你以为你是谁?”
金凌的手不自觉的抓紧膝盖。孔承翊却没打算就此打住:“你以为你建几个粥棚,甩两个馒头,你就帮到他们了?”
金凌咬了咬嘴唇,嗫嚅道:“我知道这是杯水车薪,可有些事,做总比不做好。”
孔承翊冷冷道:“既然做不好,还不如不做。”
“我……”
“金氏的名头已经足够响亮,就算你不做这些表面功夫,这些人也会打心底敬畏你们。何必煞费苦心?”
“我不是……”
孔承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是?金公子煞费苦心还有别的原因?”
金凌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诚恳真挚:“我想有一日,能见天下安乐,四海升平。”
闻言,孔承翊冷笑:“如今我知道,你最大的错误不是增设粥棚,而是愚且不自知。天下安乐?就凭你?”
金凌垂眸攥紧了手上的袍子。
孔承翊道:“有抱负是好事,可也要量力而行。要知道就算你喂饱了他们上一顿,他们下一顿依然没着落;解决了城里的饥民,还有城外的饥民等着你;安置好了此处,可他处依然饿殍遍地。天下?四海?你知道这天下有多大?这四海有多广?”
金凌道:“我知道很难,但……”
“你不知道。”孔承翊的语气很轻,似乎没有任何争辩的意思,可他的声音却又带着十分的不容置疑,“你若是知道便不会异想天开了。”
金凌觉得这不是他的心里话,可此刻的孔承翊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与他开玩笑。
“设三两粥棚,施几两碎银足矣,”孔承翊淡淡说着,像一个看遍世间沧桑的老者,“金凌,”他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你之所见,不过冰山一角,你所能为者,不及十之一二。天下安乐这种话,以后不必再说了吧。”
沉默。
仿佛空气都凝固一般。
金凌偏头看着他,看他眼中的光彩沉寂,看他脸上的神色消匿,看他整个人的情绪如大海退潮般归于无声无息。
金凌仿似看见一个濒死之人在绝望哭泣,他的信念与勇气被一点点榨干,他死死拽着残存的意志,却也抵挡不住它们如飞烟散去。
他不相信旁人。
也不再相信自己。
金凌只觉得喉头发紧。
百家相逼,身死岐山,就算他此番依然不顾安危救了蓝景仪他们,可那一场大火终究还是埋葬了曾经的风星衍。
你相信会有那一日吗?
你信就好,我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
他忆及他从前说过的话。
“我相信会有那一日。”
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