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CBD，冬夜也是灯火璀璨。
王也避开会场里觥筹交错的人们，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儿透气。屋内暖气太足，让人有些发闷，他松了松领带，解开领口的扣子，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王也前些年和金元元等几个发小搞了个公司，赚来的钱几乎全给投到名下的实验室了。当时这事儿被圈内二代们笑了个半死，道王家老三果然是慈悲为怀，真当自己是圣人，仗着有个有钱又宠他的爹，可劲儿瞎造呢。
公司是以王也的名义注册的，他真做了两三年甩手掌柜后，被暴怒的私募女王掐着脖子从江城拖到京城，要不是黎婠一路跟着，估计他半路就被金元元给掐死了。
就这样，王也被赶鸭子上架，被迫接手他那小破公司除了赚钱以外的各项事务。
很多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在他为了公司忙前忙后做牛做马的时候，少不得面对这些冷嘲热讽，甚至明枪暗箭。
结果这好些年下来，研究所里几个项目，它出成果了，它获奖了，最最重要的是，它正好赶上国家政策扶持，变现了！王也他们这么些年投入的钱，不但不到一年就全赚了回来，还在不断翻番。
现在名和利都来了，王也自然也成了香饽饽，还被评上年度优秀青年企业家，他哭笑不得地去领了奖，转头各种请柬都递到了他手上。
今晚的酒会是年前最后一场，想到过两天黎婠就要回来了，他心里一暖，拽出半块玉坠子放在手心摩挲，就像摩挲她的肌肤。
“阿也，我过年不能回来了，”黎婠在电话里说道，声音里满是歉意。
“什么不能回来？”王也窝在沙发里揉着额角，迷迷糊糊地反问。
才从酒会上回来，浑身的酒气太重，熏得他有些头晕，他觉得自己是幻听了，居然听到黎婠说她过年不回来了。
“我说，我今年过年不能回来了，有个紧急委托，”黎婠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显得有些飘忽，“抱歉啊，阿也……”
“小碗儿，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王也这次听清了，但听清的内容顿时让他委屈起来。
“……你今天又有酒会？喝了多少？”黎婠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王也这几年在一帮发小的压迫下，这酒量是勉强练出来了，喝醉之后他酒品也挺好，就是格外黏人。
“你果然不爱我了，你是不是在国外有别的虎子了？”
“怎么会呢，我最爱你啦……”
“那你过年还不回来……这次在国外已经待了两个多月了……”
“阿也，这次委托我不能拒绝，我搞完了马上就回来，乖哈～你去把醒酒药吃了，不然明天又该头痛了……”
“小碗儿，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大洋对岸，黎婠挂上已经发烫的手机。她拍了拍潮红的脸颊，迷离的眼神下一秒就清醒过来。
房门外响起敲门声，有人在门外喊她。
“宝贝儿，该干活了～”
“等我一下，佐伊，”黎婠快速冲了个澡，带着一身潮气打开门。
“呦，宝贝儿，”红发的混血美女上下打量着她，吹了声口哨，“你这满脸春色……啧啧……”
“那我怎么办？我家阿也在国内呢……”黎婠横了同伴一眼。
“等事情解决了你就能回去找他了，大战他三百回合～”佐伊对她挤挤眼睛。
“……是是是，所以宝贝儿你行动时看着点那些人，我可不想他们搞出什么幺蛾子……”
“放心吧，我到时候‘一不小心’就给他们一个昏睡咒，完美～”红发美人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突然看到在电梯口等待和她们汇合的马仙洪，“哎呀，小马驹儿，在等我吗？”
马仙洪是被黎婠拐到海外分部的，给董事会的借口是带这个不安定份子来经受一下来自资本主义的毒打。熊孩子被打怕了，也就不闹事了。
老马同志当然不知道以上的话，他只知道是黎婠为他作保，让他能有机会远渡重洋祭拜他爷爷，也让他见到在国内无法见到的失控世界，明白他曾经可能造成的破坏。
这就足够令他对黎婠交付信任。
即使黎婠一直告诉他，她帮他仅仅是因为海外分部需要一个提供装备的冤大头，实诚的老马还是真心实意地在海外分部留了下来。
“……”被佐伊调戏无数次后，马仙洪终于学会了无视，“黎婠，这是你要的增幅器，记得把数据反馈给我。”
“没问题，”黎婠接过链子戴在脖子上，比了个“OK”。
黎婠对王也说她无法拒绝这次的委托，是因为这次委托要解决的敌人，原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这伙暴徒，有异人，也有知晓异人的普通人。他们中的一部分在黎婠参加公开活动的时候袭击了她，被她废了经脉之后活捉。剩下那一部分的存在，被她从捉到的人口中掏了出来。
剩下的那些准备绑架一些分量大的人质，逼迫黎婠祭献自己来满足他们畸形的私欲，否则就杀掉人质。
真到那一步的话，他们就相当被动了。
幸好这些蠢货自己暴露了。
海外分部决定先发制人，把那些人一窝端了，总不好留着隐患过年。
行动进行得还算顺利，虽然因为不得不和当地相关机构配合而导致有些个脑残在昏睡咒解除后开始指责他们侵害了暴徒的人权，但该杀该废的都办妥了。
即便行动组还需要留在当地，配合后续工作，至少大家终于能安安心心地过个年了。
“失策了，按他们的办事效率，你还要好多天才能回国去哦，”佐伊靠着黎婠的肩膀，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女巫在晚上的行动中相当卖力，这会儿借着脱力的借口把其他人都从黎婠身边赶走了。
“邪恶的女巫，你不能独自霸占公主！”
“就算不是我，也轮不到你，我们的小公主可看都不想看见你呀嘻嘻嘻～”
黎婠被他们吵得头痛，恨不得封闭自己的听觉就好。
她打开在行动中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发现微信上王也给她发了个一秒的语音，看时间是在和她通话之后的第二天一早。
她点了一下，把手机放到耳边。
“我来找你。”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她倏地抬起头，四下张望起来。
“小碗儿，我在这里。”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我在这里。”王也的声音再次响起，穿过嘈杂，直抵她心里。
黎婠向那边看去。
真的是王也，正从不远处的街边向她走过来。永远都理不清楚的碎发随着夜风在他额前飞舞，他的眼眸倒映了远处城际的霓虹灯火，微笑沾染了异国初春的融融暖意。
“阿也……”她楞楞地放下贴在耳畔的手机，在他走到跟前后，猛地抱住他，咬上他的嘴唇。
王也回抱住朝思暮想的恋人，顾不上周围还有一堆在围观的人群，只纵容着她用热烈而甜蜜的亲吻，逐渐抹去数月未见的冷寂和苦涩。
在人群的起哄声中，黎婠微喘着结束这个长而深的吻：“阿也，你怎么来了？”
“你不能回，那就只有我来找你了，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年吧……”王也理了理她的鬓发，突然发现她唇上有血，“等等，你这是受伤了？怎么有血？”
“我没有受伤……”黎婠摸摸嘴唇，目光落到他的唇上，“是你的嘴唇，被我咬破了……”她凑上去舔了舔，顺理成章地又吻了上去。
“咳咳，宝贝儿，你是不是还应该交待我们些什么？不能让我们在这看着你们亲热吧？”红发美人揉揉被黎婠突然离开而闪到的腰，勇敢地打断了她。
“你们怎么还在？事情办完了就回去洗了睡呗，”黎婠不高兴地扭头，“春节假期安排照旧，三十中午一起吃饭，红包我会直接打你们卡上，还有什么事吗宝贝儿？没事就散了，别耽误我……”
“我懂我懂，春宵一刻值千金……”佐伊暧昧地朝两人眨眨眼睛，把正在和王也打招呼的马仙洪还有正嚷嚷着“公主你不能只爱他一个”的无关人等拖走。
“小碗儿，你怎么还在喊她宝贝儿？你都没这样喊过我……”佐伊拖着人走远了，还能听到身后王也正在向黎婠撒娇。
这什么人啊，这种行为在种花叫什么来着？对了，过河拆桥上树拔梯！小公主怎么会看上这么不要脸的男人？红发美人愤愤地想道。
海外分部大楼装扮得年味十足，不放春节假的当地员工与华裔员工交接工作，整栋楼都能听到各种口音的“过年好”的问候。
这是黎婠和王也第一次在国外过年。
王也给他媳妇儿带了不少年货过来，誓要让两人在异国也能过个舒舒服服的年。
“你往噬囊里塞了这么多东西？哇，是师父家做的珍珠元子还有藕汤……”
“程师叔还给你准备了武昌鱼、洪山菜薹、鱼糕鱼元子、荤素卤菜、豆丝糍粑……她说藕夹和肉元子你得现炸，否则不好吃……
“我又给你打包了些早点冻着带过来了……豆皮烧麦锅贴什么的，粉面还有汤圆只带了原料，咱自己做……
“我爸妈那给包了好些饺子，还有处理好的羊肉，炸饹馇、芥末墩儿、肉皮冻儿，鲤鱼海参鱿鱼虾仁儿，米粉肉四喜丸子红焖肘子……”
“你这报菜名练得不错嘛～”黎婠跳到他背上，开心得不得了。
“这一路飞机上我可一直在练呢，”王也笑着托住她的腿，把她背了起来，“欸，这是个啥？怎么自个儿跳我背上了……”
“这位道长，小妖乃是深海章鱼精，临近年关，上岸来打点年货，我看道长您皮薄肉厚馅儿甜，正合我意，您看您是乖乖跟我走呢还是我捆上您拖走呢？”烟紫的长发在屋内张牙舞爪。
“嚯，这年头妖精这么嚣张呢？都落到贫道手里了，不怕贫道把你给收了？”早就还俗了的前道士相当配合媳妇儿的表演，颠颠儿地把她背到厨房中间的料理台上放下。
“那要看道长是怎么个收法了～”黎婠双手揽住他的肩膀，手指轻轻摩挲他的颈侧。
“当然是收到厨房去，这么大只章鱼，咱铁板红烧椒盐爆炒涮锅挨个试一遍，够吃多少顿哪……”
“道长您好狠的心，嘤嘤嘤……”她假装害怕地缩回手，又被他抓住手腕重新搭到肩上。
“那贫道只能把你收到屋里去了……”王也双手撑在她身侧，慢慢贴近她。
“屋里太远了，道长只要换个吃法，厨房也行……”
眼看他就要被她说动了，门铃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差点被你得逞……”王也老脸一红，捏了捏黎婠的鼻尖，“去开门吧，我把年货收拾一下。”
“太可惜了，就差一点点……”她嘟着嘴从料理台上滑下来，顺手摸了一把他的腹肌，“我去看看是谁坏了我的好事……”
“你多披件衣服……”
“哎呀知道了～”
黎婠打开门，往门框旁一倚，一副不欢迎来客进屋的样子。
“哇哦，宝贝儿，看来你昨晚过得非常美妙？”来的是佐伊，一见面就看到她身上根本懒得遮掩的痕迹。
“你不过来的话，我本可以再拥有一个美妙的上午～”她撅着嘴埋怨道。
“满足我的话，我保证后面没人能打扰你们～”佐伊拿指尖撩了撩黎婠的头发，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玻璃瓶塞进她内衣里，“我还免费赠送这个超级棒的玩具给你试试呦～”
“这么大方？宝贝儿你这样我有点不信……”黎婠瞟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把瓶子往下按了按。
“当然你要把使用感受反馈给我～”
“你自己没用过吗？还需要我给你反馈……你那一太平洋的鱼都是白养的？”
“我得知道本土种花人对它的评价呀……”
“……你还没放弃老马呢？我可再次提醒你，他那样的憨憨，你要真撩到了，可就做不成海王了……”
“不是小马驹儿，上次我拿了绿卡去总部备案的时候，不是碰到那个什么华北大区的人嘛，那一对兄弟，还有那几个临时工，哎嘿嘿～”
“……你翻船的话我尽量保你一命……”黎婠按了按额角，“你要什么呢？”
“你男人肯定给你带了好吃的，分我三分之一，不，四分之一就行……”
“……进来吧，记住你答应的事，”她让开门，向里走去，带人来到厨房，“阿也，把好保存又好加工的那种给这货来一份吧。”
“嗨，驸马爷，我又来蹭……”
“没有饭可以蹭，拿上东西走人，”黎婠把东西塞给佐伊，立刻把人家推出大门。
“好了，后面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她伸了个懒腰，向后倒进王也怀里。
大年三十当天中午，吃完公司年饭之后，黎婠给所有人发了红包，就彻底清闲下来了。
她按照师父家私厨的配比准备好材料，严肃地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带着弧度的炁刃便出现在指尖。
“要不我来？我研究好久了，”王也早就开了阵，给她端了个空气锅，让她在里面绞肉。
“这是乐趣，都让你做了，我多无聊，”黎婠乐呵呵地转着指尖炁刃，曾经她还有个“绞肉机”的恐怖外号，现在倒真把自己当绞肉机了。
“那还是我来打肉馅？”他也不和她争，“这次我一半用太极，一半用风后，看哪种做出来的好吃？”
“好呀～”
江城这边的肉元子，肉馅里不止有肉，还有鱼，有些还会加藕丁或者荸荠丁，绞好的材料要经过大半个小时的摔打搅拌，细腻上劲了才能下锅。
小情侣磨了程家那位老师傅好久才得到一对一指点，初步掌握了诀窍。
自从他俩学会以后，每年过年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江城，都会给各家送去一些，不久之后两人无师自通学会做素元子了，也会给武当山上送去一些。
今年黎婠不在国内，王也便开着风后完成了全套工序，还是每家送了一些，算是心意。
“你现在火候掌握得真是太好了，”黎婠从半空夹了个金黄的肉元子，吹了两下送到嘴边一咬，表皮酥脆、内里软嫩弹牙，清甜的荸荠丁口感脆爽，风味十足。
她又夹了个吹了吹，送到王也嘴边。两人你一个我一个，不知不觉吃掉一半。
“要不，来俩芥末墩儿就算吃完这顿了？”
“嗯嗯，剩下的放凉了冻起来。”
“不给其他人送点儿过去？”
“不要，我们就做了这么多，给他们一分就没了……”黎小婠儿可是个小气鬼呢，一听要把恋人专门给她做的爱心元子分出去，顿时不乐意了。
“你还指望他们元宵节前保证你不被打扰呢，总得给人点吃的吧？”王也抱着她哄了半天，总算是让她同意把到嘴的肉给分了一些出去。
“元子改天再做呗，反正材料还是够的，而且我也在这里啊……”
这么些年，他一直都在，一点点地、持续不断地加重他的分量，为她筑起堤坝，抵御虚假和虚幻对她的侵压。
他是最牢固的锚点，最坚实的屏障，最重要的真实，也是她于这真实之中鼓起所有勇气去接受的爱。
“我在这里，小碗儿，我会一直在这里……我要你也在这里，”王也捧起黎婠的脸，“新的一年…每一年…都要如此……你答应了的，对吗？”
“是的，我答应了的，”黎婠重复了自己的承诺，她倚靠在他肩上，看着前方。
无边的黑水已经后退了好远，远到她觉得看到了希望。
“我答应了呢，”黎婠抬起头，笑着对上王也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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