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我收下了

程江江为黎婠拔了毒，又为她稍微梳理了一下炁脉，便封了她的炁把她泡到治疗室后面的水池子里。池子里是专门为黎婠配置的修复液。程江江参考了黎婠以前在‘造物主’时用的修复液配方，又结合了她现在的情况调整了某些成分。

“以前看过一本野史，说江湖上有这样一个流派，以活人制作‘人器’，制成之后外貌如常，内里却是法器或者说，兵器……能成功者，必定是万里挑一……以前那一点人口，哪个能经得住这样耗……这个流派就被镇压了，”程江江站在水池边说道，“我还以为这是瞎编滴，冇想到还真有……”

黎婠在修复液中漂着，隔着池顶的玻璃盖子，能看到烟紫的长发浮动在她周围，稍稍遮掩了她一部分肌肤，让她看起来好像是陷入雾气中一般。

“小黎婠还算幸运，她真正被改造过滴只有骨髓和骨骼，哦，还有头发……血肉虽然跟着骨髓改变了一些，但还在人类的范畴里，而且她滴内脏和经脉冇被换，脑子也好歹还算自己滴……我这次给她配滴药，主要是修复经脉，她用针刺穴时间长了，经脉损伤还是有点严重……其他方面让她自己慢慢恢复就可以了。”

“程师叔，她这要泡多长时间？泡到自然醒吗？”王也蹲在池子边，手按在玻璃盖子上。

“看她滴吸收吧，两三天应该差不多，”程江江说着，拍拍他的肩膀，“王也啊，你还冇还俗吧……”

“哎？”

“那你这样盯到我屋里小黎婠不太好吧？别个衣服都冇穿咧……”

“这个……我、我马上还俗！”

“那你快克撒。”

“哎，我这就去，程师叔，您看着点她。”

程江江看着王也跑出门，摸摸下巴：“国庆七天假，这才第五天……这伢是苕了吧？”

晚上程江江一家人吃饭，她带王也去打了个招呼，便把他放走了。

王也带着一份晚餐并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回到治疗室。

他忙活一天，终于能够闲下来，边吃着饭，边回了一下发小朋友们的消息。

“叮”的一声，进了条短信，王也瞅了一眼，是银行到账信息，他刚看了下数目，他妈妈的视频通话又拨过来了。

他赶紧走到院子里方才接通。

“小也啊，钱到账了吧？你说你，要追女孩子，也不说把自己捯饬捯饬，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美男……你本来就长得五大三粗的……”

“不是，妈，您对您儿子有啥误解呢？我哪儿五大三粗了？再说了，黎小婠儿就喜欢我这款的……”

“你一看就糙得很……那姑娘叫啥？黎小婠儿？人看着就精精致致的，也不知怎么眼瘸看上你了……你可得抓紧点儿……万一人中途醒悟了……”

眼见他妈越说越离谱，王也赶紧转移话题：“哎，妈，我知道了……人喊我吃饭了，我先挂了……”

“等等，小也，你老实交代，这姑娘和任家有什么关系没有？”就在他要挂断视频的时候，他爸爸说话了。

“这个……黎小婠儿，不是，黎婠她管任菲喊姐……”

“小也啊，你爸我虽然没啥本事，但也用不着你去联姻……”

“……妈，您还是带我爸去看看吧，这病得不轻啊……”

别看王道长在他父母面前嘚瑟得不得了，放下电话后他内心还是慌得一批。

毕竟黎婠在沉睡之前还没正式答应他呢。

再加上……他想到之前黑管儿跟他说的，老谢他们三个，是黎婠专门选着用来对付失控后的她自己。

专门选的，说明黎婠认为他们的能力能够对失控之后的她造成伤害或者控制。

她厌恶、害怕或者说恐惧失控，并不是因为失控之后她造成的危害，而是失控本身的含义。她厌恶、害怕、恐惧的，都是掌握不了她自己，她痛恨一切迫使她失去自我掌控的东西。

为此，她不惜杀死失控的自己。

而死亡这个选项，在某种意义上又是她内心深处最纯粹的渴望。她受限于誓约，不能主动寻死，但她可以利用自己的弱点，通过种种安排，把自己导向必死的结局。

不解决这个问题，她将永远处于大凶之劫中，总有一天，她会欣然迎接自己的死亡。

但怎么解决呢……王也现在完全没有头绪。

虽然黎婠向他坦白了一切，但毕竟只说了个大概，并未说得非常详细，而他也只是个对心理学和精神科一知半解的普通人。

王也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平板，输入密码，验证指纹、虹膜，解锁。

平板是任菲在晚饭前拿过来的，里面是黎婠在“造物主”时期的部分实验资料。任菲隐去了其中的一些关键数据，即使如此，交给王也的这部分也是秘密级的。她汇报给了赵董，由赵董召集了已经排除内鬼嫌疑的两位董事一起签署了给王也的特许证，这才能把部分资料对他开放。

王也先大致地浏览了一遍。

“……煅烧熔炼……某年某月某日，实验□□□□……编号17536，女，3岁7个月，中国籍，汉族，□□□□与骨髓融合度100%……

“……制范……编号17536，女，中国籍，汉族，4岁2个月，制范时间持续一年，编号17536仍旧存在强烈的自我意识……

“请示□□□，是否销毁……

“请示驳回。编号17536身体素质异于常人，所受伤害皆在短时间痊愈，同一批煅烧熔炼者并无同样体质，建议将其作为实验品，并启动专项实验探查其快速愈合体质……

“……调剂……某年某月某日，实验□□□炼金术大师新制药水……浸泡七日……仅余一人，编号17536，女，5岁5个月……经测试□□□……神经反应速度和敏感度明显提高……可以扩大调剂实验范围……

“扩大调剂实验范围失败，需进一步研究编号17536……

“编号17536快速愈合体质探明实验，实验次数：□□□□□，实验强度：由轻微伤害逐渐增强为轻伤害，直至重伤害……

“利器切割，若未损伤血管、神经、肌腱，恢复时间少于□□□□……若伤及血管，恢复时间约为□□至□□小时，毛细血管损伤，可立即止血，一般动、静脉血管，不采取外部止血辅助，恢复时间约为□□□；辅助外部止血，恢复时间减半；主动、静脉损伤，恢复时间增倍……若彻底切断血管，则需□□至□□小时……

“神经损伤，恢复时间约为□□□□，若彻底切断，则需□□至□□小时……

“肌腱损伤，恢复时间约为□□□□，若彻底切断，则需□□至□□小时……

“切断四肢后，无缝合情况下，可自行离断再植，恢复时间约在□□至□□□小时；辅助缝合情况下，恢复时间减半……

“失血超过□□□□，血压仍维持在□□□□，未见休克迹象……

“毒素抗性……神经性毒素……

“烧伤测试……

“碾压测试……

“……”

王也匆匆浏览了一遍平板里的文档，未等全部看完，便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等他将平板倒扣在桌面上，从心底生出的，还有直面人性之恶之后的透骨寒意。

这只是黎婠一人的记录，还不知道有多少孩子的记录，已经被埋葬在黑暗深处，无处寻踪。

从黎婠自己的讲述，到她的这些记录，知道了这么多了，他想他可能才只能说稍微理解了一点她的感受。

他只能庆幸，幸好她有黎妧，幸好她有那样匪夷所思的异能和体质……幸好虽然痛苦，但她仍旧挺了过来……

“黎小婠儿，你可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礼啊……

“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