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月下

　　兜兜转转，姐妹俩终究还是回到了水境，在困锁了她们四千多年的葡萄小院，用了归来后的第一顿晚餐。

　　之后，锦觅被风风火火的连翘拉去叙旧。

　　花茸独自坐在庭中百无聊赖。

　　身旁是伴她四千多年的水蜜桃树，大如华盖，硕果低垂，哪像不归潭边的那株蟠桃啊，任她浇水施肥样样不落，精心养护一百多年，仍旧开不出半朵桃花。

　　叹了口气，透过高低错落的枝桠，花茸望着亘古长夜。月芽儿藏在云朵后头，星子挤挤挨挨挂了满天，可她依然感觉空落落的。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从前不懂这诗的含义，如今隐约明白几分。不过就是我在等，而你，没来罢了。

　　花茸“唉，小鱼仙倌若在就好了，我还没向他道歉呢。”

　　润玉（夜神）“茸儿要同润玉，道什么歉？”

　　清泉般的声音在背后缓缓流过，花茸浑身一震。

　　一丈开外，仙雾袅袅散去，白衣仙人踏碎云烟，款款而来。身姿挺拔修长，行走间袍角飞扬，面如三月枝头杏，眉目间夹着好看的春风，显见心情极好。

　　花茸眼眶一红，忽就有些委屈。不，是更委屈了。

　　润玉本能的展开双臂，准备迎接飞奔而来的小葡萄，孰料她只是水光潋滟的定在原处。身上依旧穿着由他亲手置办的茭白纱，远远看去，好似受尽冷落的奶猫，等待被安抚。

　　他第一次主动走近少女，万般珍视地拥住她。

　　润玉（夜神）“该润玉道歉才对，润玉来晚了。”

　　没办法，谁叫他是夜神呢。位卑不敢忘，慎终复如初。总得先把本职工作完成，才能抽空前来。

　　花茸“不晚不晚！我还以为要很久很久才能见到小鱼仙倌呢……”

　　闻着熟悉的星辉气息，花茸找到了归属感，须臾前的气闷被风吹散，她搂回了一怀抱的欢喜。

　　让润玉悄悄红了耳根。

　　花茸“对了，白日在水境外也没来得及问，天后娘娘可有为难你啊？”

　　回想起九霄云殿上的场景，花茸忍不住打个寒颤。

　　花茸“我不觉得保护姐姐有什么错，可我不该连累小鱼仙倌。若非我贸然冲动把寿宴搅乱，你也不会被责罚。小鱼仙倌，对不起。”

你是对我最好的道友，我却频频给你惹麻烦。

　　润玉（夜神）“茸儿不必抱歉，你无错，错在润玉。”

　　花茸“……啊？”

　　润玉（夜神）“是润玉辜负了茸儿的一腔信任，没能护你周全，让茸儿受委屈了。”

　　先是被天兵缉拿，后又被长芳主训斥。对此，润玉是愧疚的，还有些沮丧。他一下一下顺着花茸绸缎般的长发，不知是在安抚对方，还是在安抚自己。

　　花茸“唉……”

花茸埋首在润玉胸前，闷闷叹气，花茸“今日方知，天后娘娘似乎不大喜欢小鱼仙倌呢，任你苦苦哀求，她还是疾言厉色的要将你定罪，小鱼仙倌才是最委屈的那个。”

　　润玉垂了羽睫，润玉（夜神）“不碍事的，润玉由来便不得母神喜爱，早就习惯了。”

　　花茸“那是她眼拙！”

　　花茸“你一条从头到尾，尽是优点的美男鱼，啊不，是美男龙。哪怕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你有多好。”

　　花茸“许是天后娘娘年纪太大，老眼昏花，也有可能是她的后冠太沉，压坏了脑袋，导致她识人不清、脾气暴躁。咱们作为晚辈就让着点儿吧，她已经够可怜了。”

　　花茸“小鱼仙倌毋要放在心上，知道吗！”

　　花茸叽叽喳喳的打抱不平，待润玉反应过来，心中那点儿自怨自艾早就跑没影了，莫可奈何地拍拍少女的脑袋，润玉（夜神）“你呀你，越来越伶牙俐齿了，小心祸从口出，不可妄议天家懂不懂？”

　　花茸“我不与别人说就是了，只偷偷跟你讲嘛，难道你还会去告发我？”

花茸在润玉胸前蹭啊蹭。

　　花茸“你才舍不得呢，正如我也舍不得让你受罚。”

小葡萄一锤定音。

　　语言的特殊魅力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寥寥几句话就将清冷的夜神大殿哄得满春风。

　　润玉（夜神）“呵呵，茸儿历来都是最通透的。言之有理，润玉的确舍不得。”

　　花茸再次叹了口气，愈发低沉道：

花茸“小鱼仙倌，我好像知道咱们璇玑宫为何总是冷冷清清、鲜有访客了，从前只当那些仙官不愿与咱们结交，如今我才明白，是天后娘娘不喜欢你，他们便故意疏远璇玑宫，对吗？”

　　就像众芳主不喜欢我，其它精灵便也主动离我远远的。只是这话，小葡萄不愿多提。

　　润玉（夜神）“润玉自幼遭人白眼，被冷落、被慢待、被猜忌，俨然成了必修功课。母神……虽不喜我，终究允我长成，在我幼时还曾亲手抚育过几百年，便是为此，我亦不能怪她。”

　　望着星幕，润玉神情寂然，口气悠远的仿佛能够穿透千万年。

　　花茸对此感同身受，她因体带血毒不被众芳主喜欢，可众芳主也让她平平安安长大了。推己及人，她问，花茸“天后娘娘是因为恐惧才不喜欢小鱼仙倌的吗？她怕你会伤害她？”就像长芳主害怕我的血会杀死花花草草。

　　不得不说，小葡萄虽然单纯懵懂，往往能够去繁就简，发现事物的本质。

　　润玉（夜神）“茸儿一语中的，教润玉不得不佩服。”

　　花茸“但这说不过去啊，小鱼仙倌温凉无害，有何可怕？”

花茸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润玉张了张嘴，感觉难以启齿。

　　润玉（夜神）“润玉生母早殇，先前便跟茸儿说过了。换言之，我并非天后所出，旭凤才是她的亲生子。”

　　也正因为有了旭凤，他这个天帝长子当即就成了被遗弃的那一个，母神视他为肮脏的仇敌，曾经给予过的温情悉数收回，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打压与愤恨。

　　花茸“……嗯？”

花茸转着眼珠，花茸“哦！我懂了，我懂了。”一把推开润玉，

花茸“天后娘娘是怕你去争抢太子之位！她私心想让自己的亲身孩儿，也就是火神做太子，等火神来日登基为帝，她便垂帘听政，当一个大权在握的太后。从此翻云覆雨、党同伐异、用人唯亲、残害忠良、独揽朝纲、谋求私利。啧啧啧，好深的宫心计。厉害厉害！”

　　少女背着双手，一边踱步，一边摇头晃脑，像个没长胡子的老学究。

　　润玉瞟了眼空空如也的怀抱，

润玉（夜神）“少读点话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