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议退婚

　　又一日，暖阳正好，花茸搬来几坛蒸馏过的桃花醉，准备埋在小筑的桃树下继续发酵。

　　忙活半晌，香汗淋漓，擦汗时瞥见润玉坐在庭中的檀木方桌后头烹水煎茶。

　　他总是偏爱茶，如她喜甜。

　　不同以往的是，他今日穿搭的分外出挑。

　　摈弃了惯常的素白，内里选了一袭湖蓝深衣，通身选用深色丝线混杂银线绣著鱼鳞纹，举手投足间波光粼粼。外照一件同色单薄大氅，衣料轻盈丝滑，剪裁修身，将那本就窄劲的腰线，勾勒的越发芊细了。脚蹬一双云纹锦履，算是配齐了行头。

　　柔顺而不失坚韧，清瘦而不失筋骨。

　　端方雅正的夜神大殿，鲜少捯饬的这般惹眼，又只用了一根白玉簪将墨发半挽半披，更添几抹随性雅然。曾听说书人讲，晋魏之士多风流，想来大抵如此了吧。

　　.润玉.“茸儿忙完了？”

　　清冽的嗓音唤醒了迷濛的花茸，她才发现，自己竟又双叒叕一次地盯着小鱼仙倌看呆了，且回回都被正主抓个现形。

　　她不服气地努努嘴，余光瞥见润玉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了枚白色棋子，她却觉得，那修长的玉指反倒更白.嫩些。

　　.润玉.“春山日暖和风，小桥流水飞红。美景当前，最好纹秤对弈，润玉已将你我上次未尽的残局摆出，不如……”

　　风度翩翩的夜神大殿眉眼含笑，带着几丝蛊惑的意味。

　　.润玉.“趁此间晨光正好，将其一了？”

　　花茸忽就有些懵，木讷点点头，下意识的便往凉亭去，仿佛那里并非一尊大神，而是满桌子的珍馐美味。她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角。

　　.润玉.“……回神了。”

润玉打趣着斟了一盏清茶，递给犯花痴的小葡萄。

　　花茸“都怪小鱼仙倌长得太过招摇，晃得我发晕。”

花茸决不承认是她定力太浅，经不起诱惑。

　　.润玉.“润玉面目可憎，也就茸儿才能看入眼吧。”

　　每每听见这话，花茸都要纠结一番，难道应龙和果子的审美当真差这么多？简直天壤之别。

　　.润玉.“茸儿还想盯着润玉，看到几时？该你落子了。”

一手执白，一手端着茶盏的夜神大殿无奈提醒。

　　花茸“哦哦，那我下、下这儿好了。”

　　眼见棋盘西北方龙腾虎踞，花茸伸手就将一枚黑子下在了白龙的尾巴尖上。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喜欢龙尾巴！

　　润玉眉心抖两抖，忍住扶额的冲动，在门庭寥落的中腹挂上一字，刚好延缓战局，没让小葡萄瞬间惨败。

　　花茸“对了，今日乃天后寿诞，小鱼仙倌可别为了陪我下棋，耽搁了回天拜寿啊。”

　　每年天历五月五，不仅是端午节，更是天后娘娘的生辰。那叫一个热闹！众仙朝拜，大宴四方，不光会有灵力综子，还有甜滋滋的百年蟠桃！

　　花茸吞吞口水，花茸“咱们快快回天吧，以免延误。”

　　润玉没应声。

　　他已算好时间，不早不晚是他的原则。这两样，占了哪头都是错，母神只会籍此敲打拿捏他。他不想被花茸看到他狼狈的一面，这是他的自尊。但也不愿就此与花茸分开，不放心与她分开。

　　幸而手头有一方芥子空间，居内可观察外面，自外却无法窥探其里，三年来，但凡需要回天，便将花茸藏匿其中，既保证了她的安全，也不会让她感到憋闷。

　　说到底，他不过是想防范彦佑和花界众芳主。

　　花茸“小鱼仙倌，咱们到底走不走呀！”

　　少女晃着男子的衣袖，嗡声催促。

　　“稍安勿躁，陪茸儿下完这盘棋再去不迟。润玉总会记得给茸儿带蟠桃的，不至于让你这个馋猫没得吃。”

　　花茸“嘿嘿……”

花狗腿似地笑笑，反问一句，花茸“那小鱼仙倌可曾备好寿礼了？”

　　未等回话，她翻手结印，眨眼幻出一个两斤装的紫红酒瓮。

　　花茸“这是我酿造的最拿手的一埕桃花醉，小鱼仙倌若不嫌弃，便拿去做寿礼吧。”

　　润玉讶然。

　　他是备了星辉凝露的，天后寿宴，马虎不得。可他不忍佛了少女。

　　.润玉.“茸儿善酿，这桃花醉醇而不烈，回味悠长，实属上品。润玉却之不恭，多谢茸儿替小仙周全了。”

　　花茸“不客气，不客气。”

　　花茸被恭维的每一颗葡萄籽都透着得意，十分受用。心情舒畅的结果便是战场勇猛，继悔棋、悔棋，再悔棋之后，“啪”地落下一字，喜出望外。

　　花茸“哈哈，我赢了！我赢了！”

　　润玉默默收了能够反败为胜的白子，面不红心不跳罔顾事实地夸道：.润玉.“茸儿棋力渐盛，倒教我这个做师傅的汗颜了。”

　　花茸“小鱼仙倌毋要气馁，俗话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徒弟优秀恰恰表明师傅教得好嘛，你合该高兴才对啊。”

花茸一本正经地劝解，反倒像个指点迷津的老夫子。

　　.润玉.“哈哈，茸儿高见，言之有理。”

　　润玉被逗得开怀，将原本要去给母神拜寿的沉重都冲淡了几分，再一想到此行可见水神本尊，便连最后几丝抑郁也消失无踪了。

　　这些年，他四处走访，可惜水神漱石枕流，始终没能寻见，还好前些日子他从父帝那处获知，今次天后寿宴特意请了水神夫妇，以彰显水族与天家的和谐关系。

　　属于他的机会来了。他要借今日之机，向水神退婚。

　　花茸“小鱼仙倌，你也发呆了，难道发呆还会传染么？”

　　花茸一脸“被我逮着了吧”的促狭，说罢又扮作乖巧懂事的模样，拍着润玉的肩膀关怀道：花茸“既然心不在焉，还是麻溜回天吧，总不能误了天后娘娘的寿宴。就像我和姐姐，虽然惧怕长芳主，可若迟了她的寿宴，却是大大不妙。”

　　.润玉.“茸儿如今越发像个管家婆了。”

润玉调笑一句，到底搁下了手中的茶盏。

　　花茸“分明是小鱼仙倌越发爱泡红尘了才对，恨不得日日粘在凡间。”

花茸摇头感慨。

　　他想泡得哪是什么万丈红尘，无非是某个贪恋红尘的小葡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