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观星

　　说来阴差阳错，就在彦佑飞往璇玑宫的时候，润玉刚好带着花茸入了烟火人间，特意布下障眼法，非大罗金仙难觅其踪。

　　两人沿着旧日足迹，重览山河。然而岁月更迭，白云苍狗，许多景色早已不复往昔，就连一度钟爱的某些小吃也换了主家，口味不尽相同了。

　　花茸却是不挑，吃什么都说好，但仍最爱红豆糕，索性她惦念的那家糕点铺子并未易主，口味也是分毫不差。

　　润玉便将他们的落脚之所，照旧定在了名为香如故的江上小筑，好教花茸能够时时吃到新鲜的红豆糕。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不知不觉，他们已在凡尘度过三冬两夏，又至初春。

　　这一夜，两人备了小吃，开了两坛花茸亲酿的桃花醉，坐在小筑的天井下，仰望星空。

　　花茸“那颗星星叫什么？”

花茸一手握着红豆糕，一手指向天边一颗较亮的星星问。

　　润玉（夜神）“苍龙七宿之房宿，又称天驷。”

润玉晃了晃手中的酒瓮，眼含春水的看向少女，润玉（夜神）“有兴岁之驷，琴瑟常和之解。”

　　花茸“什么意思？”

花茸不懂。

　　润玉咳了声，润玉（夜神）“就是和和睦睦的意思。每当立春这一天，天驷便会出现在夜空的正南方，《国语》有言，农祥晨正，是一年当中最有希望的一日，宜行诸事，必有和睦。”

　　花茸长长“哦”了声，花茸“我知道了，凡人讲一年之计在于春，还会举办春祭，便是在祭祀天驷，换言之，就是在祭祀苍龙星宿？”

　　润玉抿了口酒，润玉（夜神）“可以这样理解。”

　　花茸“那不就是在祭祀小鱼仙倌？”

花茸惊喜地看向润玉，花茸“你不就是天上的龙吗？小鱼仙倌果真是人间的希望！”

　　润玉可不敢居功，天界又并非只有他一条真龙。#润玉（夜神）“其实这天驷呢，还有一日，也会出现在天空之中。”

　　花茸“哪一日？”

花茸抓了一把核桃酥，吃的同时又不忘问问题。润玉掂起事先准备好的帕子，擦去少女嘴角的碎屑，然后道：润玉（夜神）“见驷而陨霜，霜降之日。”

　　花茸“巧了！上次回花界，我大着胆子问了玉兰芳主，才知我与姐姐正是霜降之日点被化的。没想到啊，这天驷还是我的生辰星呢。”

　　花茸与锦觅一直都不晓得自己的生辰，没人给她们过，她们自己也不觉得重要。直到上天后润玉偶然问起，花茸却说不出个一二三，这才记在心里，寻机问了好脾气的玉兰芳主，才知自己与姐姐的生辰乃是霜降。

　　润玉也不晓得自己的生辰，他没有少时记忆，父帝母神也没给他庆过生辰，所以他也是不过的。

　　花茸“如今我有生辰了，但小鱼仙倌依旧没有。”

花茸不落忍，花茸“那小鱼仙倌就跟我一起过吧，我把自己的生辰分给你，权当你也是霜降之日出生的，如何啊？”

　　润玉没什么意见，只要是花茸的提议，他都会欣然接受。润玉（夜神）“如此甚好，多谢茸儿慷慨了。”

　　花茸“那咱们可说定了呦，今年霜降一起过生辰，再叫上姐姐与火神。”

花茸细细口水，花茸“一起吃寿包！”

　　润玉（夜神）“傻姑娘，过生辰就只是为了吃吗。”

润玉真是爱极了她这份单纯性子。

　　花茸“嘻嘻……不过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姐姐。”

　　花茸已经三年没见锦觅了，但对锦觅而言也就三天，毕竟时间流速不同。

　　花茸“还有火神。”

　　润玉意外，润玉（夜神）“嗯？怎么还有旭凤啊。”

　　花茸歪歪头，花茸“小鱼仙倌刚刚不是说天驷一年出现两次吗？春季一次，秋季一次，我忽就想到了姐姐与火神。姐姐明郎热切，好比炎夏，而火神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则好比严冬。小鱼仙倌温柔和煦，恰如暖春，以及我的……我的……”

　　润玉笑着摇头，润玉（夜神）“茸儿可一丝丝也不像冷秋，太过萧瑟，反倒像极了明媚柔和的春天，总是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希望之感。至于锦觅仙子与旭凤，茸儿也说反了。”

　　花茸“为什么？”

花茸眨眨眼，感觉自己没说错啊。

　　看她开始犯困，润玉坏心的拿筷子沾了些酒渍，趁花茸张嘴吞糕点的时候，点在了她的舌尖上。她立马打个激灵，清醒了。

　　花茸“我喝不得酒，一杯倒啊，小鱼仙倌讨厌。”

之前被润玉丢在人间三年，花茸才将将学会饮酒，谁料日子一旦平顺下来，那点微末酒量又都缩回去了。

花茸“你再使坏，我便醉给你看，满地打滚耍酒疯！”

　　润玉（夜神）“哈哈……那还是不要了，太丑了。”

少女哼唧一声，花茸“小鱼仙倌欺负我，临了还嫌我丑，你不讲理！”

润玉（夜神）“哈哈……对不起，小仙酒后胡言了。”

润玉怜爱着道歉，润玉（夜神）“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接着刚才说。唔……话说锦觅仙子外在奔放热切，内里却是坚傲刚直，私以为，这很符合严冬的品格，而旭凤瞧着不近人情，实则外冷内热，拥有一颗赤子之心，更像炎炎夏日。”

　　花茸“嘶……被小鱼仙倌这么一分析，好像确有道理，如此说来，小鱼仙倌莫不是秋？”

花茸又抱起一碟子玉寇糕，自己却是吃不下了，便掰开喂给小鱼仙倌，假装在喂鱼。

　　润玉如常受了，没再动不动的脸红耳烫。仰赖小葡萄这几年的锤炼，他的脸皮着实厚实了几分，也不会再逃避自己的出身，可以心平气和道：润玉（夜神）“没遇见你之前，润玉的确凄凉，单薄萧索，岂不正是秋的写照么。”

　　花茸“当然不是啦！”

花茸反驳，花茸“就算没有我，秋天也还是秋天。满目金黄，乃是收获的季节，热热闹闹，哪里萧条了？如果我是春天，播撒希望，那么小鱼仙倌如秋一般，不正是收获希望吗？播种本就为了收获呀，所以小鱼仙倌才是最最重要的。诗有云：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好季节当配好神仙！便是没有我，小鱼仙倌也该热热闹闹的过，知道吗？”

　　润玉（夜神）“茸儿。”

润玉感觉自己怕是醉了，竟然晕头转向的想要亲一亲那张殷桃小口，狠狠咬了一下舌尖才让自己清醒过来。

　　花茸“所以说，我和姐姐、火神、小鱼仙倌，咱们四个刚好组成一个循环，正是春夏秋冬，对吧？”

　　花茸兀自喋喋，又喂了润玉一块糕点。这回，润玉脸红了，迫使自己将视线从少女的薄唇上移开，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花茸下了结论。

　　花茸“那我们四个定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润玉心叹，奈何春秋之间永远隔着夏，夏冬之间又夹杂着秋，茸儿，你这个比喻其实不太好。

　　花茸“小鱼仙倌？”

酒劲儿上来，花茸困顿地趴在润玉膝头，花茸“你在想什么？”

　　润玉仰头吞了口酒，不敢去瞧膝上的娇花。润玉（夜神）“在想明天该带茸儿去哪里玩耍，去哪里吃喝，去哪里潇洒。”

　　花茸“嘻嘻……”

花茸闭上眼睛，低低絮语，花茸“这的确需要好好想想，那我们一起想吧，这样比较快……”

　　叮铃一声，空了的糕点盘子掉在木地板上，少女已然睡熟了。

　　润玉（夜神）“小骗子。”

放下酒瓮，润玉打横抱起少女，穿过抄手游廊，向着少女的寝室踱去。

月亮挂在西半天，虫儿在林荫下叮咛。

润玉（夜神）“骗我一辈子吧，用甜蜜的谎言，骗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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