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蓝思追篇

【番外⑥】蓝思追篇——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幸运。

我是姑苏蓝氏弟子，姓蓝名愿字思追，但我身上，流着岐山温氏的血。当年不夜天一战，我被人藏起来，高烧不退，再次醒来时，前事不记。一个白衣男子坐在床边，说我的父母早逝，托他照顾我，后来，我便很少见他，只有一个相貌格外出众的白衣女子，时常来看我，逗我笑，陪我玩。那年，我五岁……

再后来的几个月，那白衣女子也不常来，我从他人口中得知，那人，是含光君的夫人。

—

后来，我同景仪一起，在兰室听课，下课后，许多人急忙跑出去玩，我却拿着书，跑去藏书阁。

“这不是无父无母的蓝愿吗？要去哪儿啊？”

“喂，别以为含光君护着你，便可以目中无人啊？”

有些人知我父母早逝，含光君闭关，便时常刁难我，欺负我，能忍则忍，我并不理会。

“喂。”一个人竟上前来，打掉了我手中的书册。我弯腰去捡，却也没想到，一个女孩子，会如此待人行事。

“你们在干什么？！”

那些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不远处传来自带威严和气愤的声音呵斥住。

“蓝夫人。”那些人反应倒是快，微微行礼。

我蹲在地上，看着她，同几个月前别无二般，只是手里拉着一个孩子，小小的，目测比我要小几岁。

“蓝愿，快起来。”她走近了，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我捡起书册，低下头轻声叫了一句“蓝夫人”。

她将我护在身后，语气不容置疑地问，“蓝氏家训，第二十三条是什么？”

“不可……不可以大欺小。”方才趾高气昂的人，皆变得小心翼翼。

“好，家规背得不错，可做起来就难了。”莫说我，所有蓝氏子弟都从未见过夫人如此动怒，“既如此，每个人抄三遍，抄完后，交给蓝先生。”

“是。”

听年长的弟子说，蓝夫人善良，极好相处，无论何时，都不会拿家规说事，也不会处罚弟子们，可今日，算是破禁了吧？

“蓝愿，跟我来。”

我抱着书册，小步跟在她身后，虽有些难以言喻，却是温暖得紧。

我不知，她竟带我到了静室。

“蓝愿，来，到我这来。”她走到一旁，抱着那孩子坐到榻上，招呼我。

那双眸子里，尽是笑意和温柔。

她拉过我的手，将书册放到一旁，“日后，可以到我这里来读书，知道吗？”她伸手整理着我的衣服，笑了。

我点点头，看了看榻上的小人儿。

“这是小师妹……”

我继续点头。她又问，“你可见过含光君了？”

“是。”

“那便好。”蓝夫人站起身，一手拿着书册，一手拉着我，“今日，就在这里学吧，好不好？”

“好。”我点点头，坐在桌前。

她笑着，替我倒来一杯茶，拿过些糕点，放在我面前。

“阿娘……”床榻上的人悄悄走过来，拉着我的衣摆，不肯放手，眼睛却是望着夫人的。

“念儿，过来。”

她摇摇头，手上更用力了。我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继而拿过一枚糕点，递给她……

蓝夫人看着我们，温柔的笑了，她是很喜欢笑的，念儿亦是……

—

那一年，含光君竟会把我扔在兔子堆里。还会忘记我，去忙自己的事。

“蓝愿哥哥。”

那个时候，念儿就会偷偷从静室跑出来，和我待在一起。那时，她还小，却贪玩得很。含光君说过，她和蓝夫人很像。

—

几年后，我们都长大了。

念儿依旧会抱着兔子，拿着胡萝卜，靠在我身旁:“思追哥哥，你是不是要下山啊？可不可以带念儿一起去？”

“不行，你还太小了。”

“什么嘛？你只比我大三岁而已！思追哥哥最疼我了，小时候，阿爹带回山的糕点，竹蝴蝶，我们都一起吃，一起玩啊！你下山夜猎，爹爹也不在，我多无聊啊……”她摇着我的袖子，语气中尽是撒娇的意味。

“不会，你可以陪着夫人。，可以弹琴给她听。”

“我不要！”

念儿歪着头，学着夫人的语气，“你啊，还是乖乖地学吧，和小思追还差一点儿……”

每次，她都会逗得我发笑……

—

后来，我记起了以前的事，记得自己曾姓温，记得魏前辈把我种在萝卜地里……

“可是，爹爹也把你放在兔子堆里养过啊……”

我和念儿说起，她却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你也一样啊……”

“不一样！”她坐得端正，“我是自愿去陪你的……”

“思追……”

“怎么了？”我有些愣，却也不知为何，她已经有些时日，不唤我“思追哥哥”了。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念儿笑着，靠在我肩膀上。

我不知道，那时，自己对她，已经不是师兄对师妹的情分和宠溺了……

—

“念儿，过些时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我……有东西要送你。”

“什么？”她眨眨眼，尽是期盼。

“你，先闭上眼。”

我不知，她平常和我闹，却也会如此听我的话。

看着她，我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红的。可我，还是解下了抹额，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

“思追？”

她睁开眼，看着手中的抹额，面色微红。

她是含光君的女儿，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抹额的意义所在。

“念儿，我……我……”

“阿姐，思追哥哥！”浅忆从远处跑过来，抱着我的腿，笑了。

我亦笑了，看着五岁的蓝浅忆，仿佛看到了五岁的自己。

“浅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阿爹阿娘呢？”念儿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

“阿爹阿娘下山去了。”

我和念儿相视一笑，心中明了。

—

次日，含光君和蓝夫人回到云深不知处，依旧到藏书阁抄了家训。

“含光君，夫人……”我特意到藏书阁去见他们。看着夫人研磨，眼中尽是含光君的影子，而含光君，眼底也尽是温柔。那一幕，像极了书中所写，“岁月静好，与君相伴；荏苒去，君仍顾。”

“是思追啊？有什么事吗？”蓝夫人低着头研磨，并未注意到我的抹额。

“思追，你的抹额在何处？”

“含，含光君，我……我……”

蓝夫人这才停下来，笑着看着我，“思追，来，过来。”

“夫人……”

“小思追可是有心仪的女子了？”

“夫人，我……”面对蓝夫人和含光君，第一次如此窘迫。

“思追？”

“夫人，含光君，我，我，”终究是因年少轻狂意气风发，将一直压在心底的话说出了，“思追，心中之人，正是念儿。还请，请含光君和夫人做主。”

我大抵知道，自己的脸究竟有多红。

“抹额，是我送给念儿的。”

“叫弟子告诉叔父和兄长，择日成亲。”

我愣住了，看着含光君。

“忘机，你的反应倒是比我还快啊？”夫人笑了，摸了摸我的头，眼睛却是望着含光君的。

“可是，念儿她……”我还是犹豫了，怕念儿……

“傻孩子，念儿是我的女儿，为娘的最清楚不过，而且她也收了你的抹额，不是吗？”

我点点头，天知道，我表面有多平静，内心就有多欢喜。

—

成婚那日，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要雅正、雅正……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好好好！”景仪在一旁拍手叫好，这是我唯一一次没有呵斥他。

那晚，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红盖头下，她心中亦是欢喜的。

“念儿……”我揭下红盖头，笑着看着她，心中从未如此高兴。

平日，见惯了她穿素衣的样子，今日，那一身红衣，倒更为惊艳！有一种自然的我见犹怜的感觉……

“夫，夫君……”

那是她第一次娇羞地低下头……

我愣住了，一步一步走到她身旁，把她抱紧了……

念儿，你可知道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幸运……

窗外，月色如水，星河璀璨，屋内，红烛双影，三千痴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