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庭审的事情结束后，允贤被父亲谭纲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并警告她不许再学医，还罚她在闺房中禁足月余。经过这一次折腾，允贤确实被打击了不少。曾经她以为，只要自己肯用功，怀着一颗医者的仁心，就可以逐渐成为一个出色的女医。然而事实给了她太多打击，原来，她还欠缺那么多一个医者该具备的素养和能力。如果给人看病不能救人，反而害了人，那自己学医又有何意义呢？

她被禁足的这几天被困在这样的迷障中，茶饭不思，痛苦纠结，一个月下来，人反而比在牢房时又清减了一圈。

而在她每每觉得痛苦和纠结时，就会拿出小公爷在牢房时给她的手帕和信物，看着它们出神。

谭允贤不管怎样，这些东西还是应该还给人家的。

允贤喃喃自语的样子，被紫苏看在眼里。

紫苏小姐，老爷说明日你就可以解除禁足了，奴婢陪你出去走走吧。【端了滋补的汤坐到她身边】顺便，小姐可以去见见小公爷啊。

允贤无心喝汤，深深叹了口气，靠坐在床边，双眼望向窗外。

谭允贤紫苏，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继续学医给人看病了呢？

紫苏小姐，你不要这样想啊，【心疼地看着她】嘉成县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况那根本不是小姐的错啊。

想到嘉成县主的事，允贤又陷入了痛苦的迷障，每每想着这些入睡，噩梦就会如期而至。她梦见所有人的人都在梦中骂她招摇撞骗，骂她不配行医，甚至身边的朋友和家人也指责她是个只会给身边人带来麻烦的灾星。

谭允贤紫苏，不要说了【心如死灰，已经暗暗决定今后不再行医】明日，陪我去见一下小公爷吧。

而齐衡这边也被他母亲平宁郡主狠狠训斥了一顿。

平宁郡主衡儿，我之前是怎么叮嘱你的？我让你不要掺和谭允贤的案子，你偏不听，你觉得以邕王的性子这件事能就这么算了？

齐衡【低头听着，但也忍不住辩解】可是邕王行事本就不正，且不说他冤枉谭小姐，就说他绑架父亲，逼我娶县主一事，就足以让我视之如绑匪【看向平宁郡主，声音恳切】母亲，事已至此，也算福祸相依，嘉成县主已死，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平宁郡主【似乎听出了话外之意】怎么？你难道还想再动娶盛家那庶女的心思？

齐衡闻言心下一痛，想到了在庭审结束后，明兰和二叔顾廷烨看向彼此的眼神。

平宁郡主你最近也好好给我反省思过！把心思放在读书科考上！

一个月后。

谭允贤小公爷……

学堂刚下了学，齐衡倏尔听见一道意外之声，循声望去，竟是允贤向他踱步走来。

齐衡谭小姐，上次终于澄清自己身上不清不白的罪名，齐衡当日还未来得及恭喜你，在此给谭小姐补上了。【温和地笑道，但见她神色有些阴郁，似乎并没有因无罪释放而欣喜】只是今日如何在此，是有什么事吗？

谭允贤该是我还没向小公爷道谢，想必小公爷定会因此得罪邕王了【从袖中拿出他已经浆洗干净的帕子和信物递过去】这是上次在牢里小公爷的手帕和国公府的信物，只是这么大一个人情，允贤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齐衡看到她手中之物，方想起此事，于是接过放入怀中。

齐衡难为谭小姐还将它浆洗干净，多谢【只是看到她神色并不如往日一样精神，终究还是没忍住那份在意，犹豫再三，轻咳一声】谭小姐宅心仁厚，在那件事上也并没有过错，我帮你是不想有人蒙受不白之冤，若说报答，不如你替我诊一脉吧，好教在下对疾病也防范于未然。

听到诊脉，允贤的手不禁攥紧了手帕，眉梢眼底的不甘和灰心交织在一起，看向他的眼神也没了往日的神采，声音也闷闷不乐。

谭允贤小公爷，允贤医术不精，因粗心大意已经连累了太多人，再不要提诊脉看病了，允贤……【尽量忍住声音中的哽咽】允贤今后，不会再给人看病了。

齐衡【闻言心中一惊，柔声安慰道】谭小姐何出此言？若是因为嘉成县主一事，……那事情并非你的责任，你不必过分自责。

他的声音那样温柔，几乎能把她的心融化，可是此刻，对类似遭遇的恐惧占了上风。

谭允贤小公爷，前日公堂上，邕王有一句话是对的，身为医者，不问病人之前都吃什么药，没有慎之又慎就开方子，确实是杏林之耻……

一语未了，旁边一个熟悉的、透着几分傲气的男声传来。

顾廷烨我还以为盛家六妹妹拜托我救了个什么活观音呢，原来是个怕事的胆小鬼，早知道如此，那天还不如不帮她了，也乐得不得罪人。

两人转头看去，竟是也刚刚下学的顾廷烨和盛长柏。

盛长柏仲怀何必这样说，允贤妹妹遭此横祸，小心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在一旁劝道。】

谭允贤【见到来人，忙对二人施礼】上次一事，还未来得及向侯爷和二哥道谢，只是这道谢未免太轻，不知该如何报答。

盛长柏【笑道】允贤妹妹何必客气呢，你上次及时救治我家老夫人，这次帮你也是理所当然。

顾廷烨要不是看在六妹妹的面子和可惜你一身医术的份上，我才不屑出头帮你，不过可惜啊，六妹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本来以为帮了个日后能够救死扶伤的女大夫，没想到只是个遇事就怕的胆小鬼，罢了罢了，你的报答，我也不屑。

顾廷烨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讥讽说罢，便扬长而去了。

允贤被这一番话激得终于忍不住落泪，心中的苦楚和为难折磨得她透不过气。

齐衡【见状，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蕴了些安慰之意】二叔的话不要往心里去，……邕王那番话也是有理的，但追根究底责任不在于你，你经过此事，日后岂不是对行医一事更加兢兢业业？

谭允贤【摇头】其实家父本就不满我学医行医，是我自己任性，我以为我只要用功学，只要有仁心，就可以成为女医……可是……【说到伤心处，忍不住落泪，哽咽】可是这次，嘉诚县主死了，公堂上，盛家和小公爷为我作证，又为我得罪了邕王，我总是因此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说到此处，语气里有些恨自己无能的意思】我真的怕了，我不敢再去“害人”了。

齐衡可是我却不这么认为，【眼眸真挚地注视着她，缓缓开口】虽然我不过见谭小姐几面，却觉得谭小姐定是个认真、不轻易放弃、负责任的人，若不是如此，又怎会一直行医，也从未收取别人分文。也许姑娘现在医术修行尚未成熟，但举世名医，也是从一个小小的大夫一步一步走来的。我也……相信谭小姐定会有所成就。

允贤羞愧又难过地低着头，原本无地自容的自己，听了他这一番话，竟莫名在心底又升起一丝希望。

齐衡【望着她原本黯淡的眸光忽然闪烁一下，遂继续说道】诚如谭姑娘所言，为医者其实最重要的就是仁心。如若此时放弃了姑娘一直以来坚持的事情，我是觉得十分可惜的……不仅仅是对于姑娘的医术，也是对姑娘的仁心，觉得惋惜。

允贤泪眼婆娑地抬眸看向他，如今，还能这般支持自己行医的，似乎也只有他了。

谭允贤小公爷，你……真的相信我可以吗？

齐衡那是自然，况且先前，你也救治了不少人，城中其实还是有不少人对你颇为赞誉的。【想起她的种种善举，循循善诱道】若你不再从医，叫城里生病的穷苦人家如何是好呢？

谭允贤……嗯。

允贤正要再和他说些感谢的话，但是紫苏在一旁急着提醒道。

紫苏小姐，我们出来得太久了，再不回去一会儿老爷就发现了。

听了紫苏的提醒，允贤才想起她们是偷偷跑出来见他的，于是赶忙擦干眼泪，匆匆施礼向齐衡告辞了。

齐衡目送着她匆匆而去的身影，毫未察觉自己唇畔向上翘的弧度。直到贴身的小厮偷笑着提醒他人走远了，才猛然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