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颜玉凝从小只看过别家小姑娘嫁人，以为嫁人是件很舒坦的事，可轮到他嫁人的时候，他只觉得难熬。

　　轿子一摇一晃的坐得他想吐，好不容易忍过去了，又是拜堂，他晕乎乎的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最终有人牵着了他的手，他才没犯大错。

　　现在他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人笑着说话，头上的凤冠压着他脖子酸。真不知道那些女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听见媒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麻利地扯下红盖头，将凤冠扔到一旁，顺带着把窗户也关上。

　　房中的装饰很是喜庆，颜玉凝只觉得烦心，他对着桌上的红蜡烛，拿出一袋小香包。

　　那是他央着三哥给他带的专门取的最名贵的桃树上的花瓣。他曾悄悄折了一小块桃树枝装进了香包里，这样他每次看到这个香包都能想到桃夭。

　　他最喜欢桃夭了，每次想到他，脸上总是流露出笑意，心里也是甜丝丝的。

　　可是，此情此景中，颜玉凝却笑不太出来。

　　在距现在好多个月前，颜玉凝就想告诉桃夭，他要嫁去别人家了。他不觉得有什么害羞的，但是对着桃夭他总是说不出话来。

　　桃夭也发现他的不对劲问了几次也没得到答案。慢慢的颜玉凝开始害怕见到桃夭，也害怕听见他声音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难过，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

　　还记得那一次，二皇子来颜府，陪着他走了大半圈，又绕到桃夭面前。

　　他以为自己穿着襦裙，又画着浓妆，桃夭应当不会太快认出他。

　　但当他站在桃夭面前事，桃夭立刻就叫住了他。

　　“颜玉凝，你在躲着我吗？”

　　颜玉凝不知为何，眼眶有点热，他心中念叨着是因为身边有人他才不说话，并不是因为他躲着桃夭。

　　可是他的眼却不敢直视桃夭，只能盯着脚边的泥土发愣。

　　“颜玉凝，你为什么不理我。嗯？你已经听不到我说话了吗？还是你不再喜欢我了。”　　桃夭说最后一句声音有些发颤。

　　颜玉凝闻言第一次有了后悔答应嫁人的感觉。他抿抿嘴对着二皇子说，“二皇子，我能把这棵桃树也带去你府中吗？”

　　二皇子冷酷无情，抛下一句不能便匆匆离去。

　　颜玉凝也不想面对桃夭，转身而去。

　　不是是不是今年的冬天太冷了，这院子的景看上去又几分灰败，连开得正盛的梅花也想情人滴落的血。

　　自那以后，颜玉凝将自己闷在房中，一步也没踏出去。

　　颜玉白每日都来怂恿他逃跑，每次都是破口大骂，流着泪离开。

　　颜长和苏秋荷常来他房中，脸上总是藏着难过。

　　明明他已经替着大姐嫁出去了，但是没有人开心，甚至连桃夭也因他伤透了心。

　　门外响起敲门声，颜玉凝回神，连忙将香包藏进怀里。

　　外面传来了媒婆的声音。

　　“新郎官来，新娘子好。一对新人入房来，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紧接着门开了，颜玉凝措不及防地闯进了某人的眼睛。

　　谢权没有穿着喜服，反而一身漆黑，配上他淡漠的脸，让人不禁生出一种想法。

　　这不是来结婚而是来服丧的。

　　颜玉凝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媒婆见新娘子竟自己将红盖头揭下，大慌。

　　“啊这，您怎么能自己吧红盖头揭下，快带回去。只有新郎亲自揭下盖头，月老才能保佑你们白头偕老，永不...”

　　“你先退下吧。”

　　媒婆僵住一秒，而后笑眯眯地退下了，嘴里小声嘟囔着。

　　“男人就是性急。”

　　谢权无言，他看着颜玉凝。

　　颜玉凝被谢权盯着心里有些发慌。

　　他想起前夜父亲说的话，磕磕碰碰地复述出来。

　　“我..我身体有病，不不能和你困觉。”说完，双手捂住了胸，这是娘亲教他的动作。

　　谢权像是有些恼怒，不耐烦道：“闭嘴。”

　　颜玉凝捂住嘴巴，褐色的眼睛仍直愣愣地盯着他。

　　突然，一只强壮的手臂握住他的肩，颜玉凝慌张地抬头，一张脸靠的他很近。

　　谢权的眼睛依然盯着他，但眼眸中却没有他的身影，嘴角微微扬起。

　　“你说你有病，我不在意，我就要和你困觉。”

　　颜玉凝也不知作何回应，他被谢权死死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谢权将“小姑娘”拦腰抱起，熟练地将她压在床上。他以为“小姑娘”会露出一副慌张害怕的脸，没想到她愣愣的也不反抗，反倒让他少了几分兴致。

　　“啊。”

　　谢权待人也没个轻重，一不小心，颜玉凝的脑袋磕到了床头的木板上。

　　谢权停了手。

　　“你干什么，很疼。”颜玉凝眼中含泪，嘴巴撇着，委屈极了。

　　方才暧昧的气氛被生生打断，现在到更像是谢权厚颜无耻欺负小孩。

　　谢权原意只是想吓唬下这“小姑娘”，本来也没想对他做些什么，于是松开了他。

　　毕竟这在这场无关紧要的赌约中，这“小姑娘”也是重要的筹码。

　　烛火还亮着，照着二人的身影重叠在了床头的双喜上。

　　颜玉凝心中委屈，却也记得眼前这个人是不能招惹的。

　　明明爹爹从不这样对待娘亲，为什么二皇子会这样对待自己呢？他不是已经嫁给了二皇子了吗？

　　颜玉凝的思绪又飞去很远，他想起有谁说过只有两个真正相爱的人才会成亲拜堂。那二皇子想娶大姐，他喜欢大姐吗？是像爹爹喜欢娘亲的那种喜欢吗？

　　“你娶大...你娶我，是喜欢我吗？”颜玉凝耐不住寂寞问了一句。

　　谢权眨了眨眼睛，露出薄凉的笑。

　　“嗯，你说呢？”

　　颜玉凝不知道也猜不透，只好低头摆弄着喜服。

　　二人无言。

　　颜玉凝还想再问些什么，谢权却将他按入被中。

　　“睡觉，不许给我说一句话。”

　　颜玉凝性子软，关键折腾了这么久也是真的累了，他眯着眼，昏昏沉沉，另一个人出乎意外地躺在他的身边。

　　谢权有病，病了很多年，他只有和女人在一张床上睡，才能真正地睡着。

　　眼前的“小姑娘”也能凑合。

　　但直到喜烛燃烧殆尽，他也没合上眼。　　他心烦意乱，失眠的狂躁让他想杀人。突然背后挨上一阵温热，一回头，某人嘴嘟着说了几句梦话，靠着他的背睡得香甜。

　　*

　 次日，颜玉凝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就离去。

　　昨日在谢权的眼下没敢脱去这一身喜服，急急忙忙就上了床，颜玉凝的身体被喜服勒出一道道红痕。

　　颜玉凝唤来红花。

　　红花是他从家里带来的贴身丫鬟，也是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

　　红花见小少爷痕迹斑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少...小姐，二皇子昨天不会真的对你做了什么吧。”

　　“没有，这是衣服勒出来的。”

　　听见这句，红花才放下心，熟练地给颜玉凝换上舒适的衣服。

　　一般来说，成亲第二日媳妇要去拜见公公婆婆，谢权的母后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颜玉凝自然就免了这份礼。

　　不过多久，府中管家——李叔上门教了颜玉凝一些规矩，大概是叫他不要在府中乱走，好好待在房间或院子里。

　　红花听了不免有些生气，这分明是在囚禁她家的小少爷，可是寄人篱下，哪有他们说话的权力。

　　颜玉凝道了声谢，又让红花赏了些银两。

　　李叔生的一副和善的脸，也没有收下那些银两，还多叮嘱了他几句，让他尽量避开二皇子。

　　李叔走后，颜玉凝在不大不小的院中转了几圈，回房后倚在窗户边望着天空发愣。

　　这一愣硬是愣了几天，除了第一天来的李叔，再也没有谁来拜访过他。

　　谢权似乎也忘记了自己府中还有这么个人，一连三天都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颜玉凝不善于和人勾心斗角，无人来看他能说明他暂时是安全的，但他也感到寂寞。

　　他的家从来都是热热闹闹的，即使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也能听到风声，鸟鸣，可是二皇子府中却安静得瘆人。

　　有时候颜玉凝在夜里醒来，四处听不见一点声音，仿佛躺进一副棺材，他心中害怕，不敢动，就睁着眼睛直到外面通过一丝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