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光寒

这一惊人的变故，让所有人脑子里一片空白，橙儿愣愣的抱住倒下的红儿，捂住涓涓冒血的伤口，惊的说不出话来。

黄儿最先反应过来，愤怒的拍打着屏障，怨恨，悲痛，失望，所有的情绪在眸中激荡，奋不顾身的撞破结界，一把抢过了红儿的躯体，咬牙瞪视着二人。还好有四公主极力劝阻，这才忍住动手的冲动，将红儿火速送往旋煕宫。

蓝儿呆呆望着手里还滴着鲜血的剑，吓得胡乱甩到了一边，一想到大姐惨白虚弱的脸孔，忽然如见了鬼魅一般拼命尖叫起来。

“为什么？”橙儿抬头望着她，神情平静得出奇，眉眼间却再也不见往昔的淡淡宠溺。

蓝儿忽然安静下来，眼波淡淡，却挣扎着一抹痴狂的神光。“我看见她要杀你。”

如此简单明了的理由，让橙儿万分惊诧，更觉难以宽容。两行清泪无声的划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种锥心之痛，令她生不如死。

“她从未有过要杀我的念头，而你出剑的那一瞬间，却想置她于死地。”

“我看见了，她要杀你。”蓝儿反复低语，含泪的双眼折射着难言的委屈，心中怅然若失。“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她盯着蓝儿看了许久，慢慢起身，拄着东延剑一步一步艰难走着。

“我是为了你，如果你现在去广寒宫走走，就什么都会明白了。”

她忽然驻足，嘶哑暗沉的语声远远抛出，飘零在微凉的风里，“是啊，又是为了我。”随即又迈步离去，再也不愿回头看后面的人。

一转眼，金枪阁便空空荡荡，只剩了自己一人，蓝儿终于伏地而泣，悲怮出声。

众人掂脚立于殿外，提着心观望里面的情形。

王母焦灼的守在榻前，在她所有孩子之中，若论天赋，红儿与橙儿互在伯仲，但在功法修炼上却不像橙儿那般循规蹈矩，总喜欢另辟蹊径，对灵石的运用更是别具一格。

久而久之，便造就了这孩子不同寻常的特殊体质，一旦负伤，其自身法力便会牵引灵石自动封锁她的诸般魂识与仙灵，任何外力都难以介入，便急命人去请了太上老君过来。

老君拄着仙杖，粘着胡须静默不语，他深知王母对大公主的器重，如今红儿已去了一半仙灵，要康复并不容易。

“无论是先天神灵还是后天神灵，都有其自身的局限。先天神灵虽不会死，但那也只是一丝魂识不灭，一旦仙灵尽毁，躯体便会很快腐化，必须经过三千年苦修才能再塑仙灵，化为实体。不过大公主底子极好，平时修炼亦不寻常理，在灵石助益下及时守住了剩余一半仙灵，若换作其他公主遇此重创，非要等上三千年不可。”

王母果真便稍放了心，紧绷的神情立时舒缓不少。“老君是说只要能修复仙灵，她便能复原了吗？不必归于混沌三千年？”

老君含笑点点头，忽又叹了一声。“但这并非易事，大公主自行锁住了一半仙灵，同时也阻隔了一切外力，因此再高强的法力都难凭借。容小神先回去详查一番，明日再来复命。”

太上老君去后，王母便将外面的人全部召入内殿。

众人皆屏气凝神，俯首跪下。

王母面色铁青，一股无名之火瞬间窜了起来，令她生出了一丝肆虐冰冷的杀气，整个人更加威严不可犯。

金吒身为金枪阁的守护神，领兵数万，掌大小周天两套奇绝阵法，却还是让魔徒全身而退，便以护卫不力之名，罚天鞭一百，并降为散仙。

金吒去后，王母盯着殿堂下的一众女儿们，将她们各自相异的神情尽收眼底。忽然笑道，“现在看来你们七个聚在一起总要生事，为免再惹祸端，本宫今日便剔了紫儿的仙骨！”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只是眼下王母正当盛怒，谁也不便再替七妹求情。

黄儿沉默了片刻，迎着王母凌厉的目光，高声道：“母后处置不公，儿臣心里不服！七妹的事且搁置不论，金枪阁一战若不是为了救我，金吒也不至于处处掣肘，应对失策，你怎可全怪罪到他一人身上！”

说完便望向旁边一动不动的橙儿，言辞间透着几分咄咄相逼的冷酷。“二姐，你说是不是？”

绿儿见她牵连橙儿，不由得轻轻凝眉，正欲开口，却闻王母一声冷笑。

“你有什么可不服的？倘若你还算明智，就该庆幸面前还有个金吒挡着。他毕竟是有军功的一品上仙，如此惩处，便是赤脚大仙也说不出什么。”

“可是……”黄儿伸直了脖子还欲再说，却被身边的绿儿轻扯了一下衣袖，便不再吱声了。

“橙儿，可有什么想对母后说的？”王母淡淡出声，锋芒却直指橙儿。

“母后的处置极是公道……”她缓缓抬头看向王母，她们一坐一跪，相隔如此之近，却觉山远水远，纵有母女之分，亦无一丝温情可言。

大殿寂然无声，她悠悠一笑，俯首叩拜下去，辞锋锐利铿锵，透着一股破石惊天的决绝。

“但请母后下旨严惩大公主！”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王母凤眼阴沉，“她是你们的长姐，不要妄加罪名。”

“是否妄加罪名，母后心里自有公断。现在橙儿只想知道，您何以堵住悠悠众口？”不顾姐妹们震惊错乱的目光，橙儿淡然回应，一字一句却有若千钧，令王母心中一沉。

看来红儿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只可惜匆忙行事不够妥当，竟这么快便令人瞧出了端倪。

“你须慎言。”王母暗暗气结，“如今她重伤未醒，你却咄咄相逼，我倒想知道，对于始终小心维护你的长姐，你欲许她何等罪名？”

她抬头，恨不得立刻说出秘诏之事，可看着王母从容冷峻的眼神，她就忽然明白了，王母从未打算为嫦娥的死负责，更不会罪及己身，罪及长女，就算她今日与王母力抗到底，最后也只会扯出个替罪羊来草草了事。

嫦娥不得再生，真相也只能被人埋没，永不见天日。

何况，她又如何能看着自己的母后与姐姐去忍受众仙讨伐与责难？那只会让整个天界陷入动荡之中，最终得意的，只能是魔界。

唯一的挚友蒙难，而自己却只能忍气吞声，什么也不能为她做，她不禁潸然泪落。嫦娥会有今天都是受自己连累，这么算来，她才是罪魁。

东越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整个天庭，就连她自己，都像一个病入膏肓的巨人，从骨子里就已烂透了。

谁会料到堂堂首席女仙，这么多年来一直为天庭鞠躬尽瘁，劳苦功高，最终竟会死的如此悄无声息。时势如此，无论她再如何奋力挣扎，也终是需要放手的。

“那母后打算如何处置六妹？”她笑着妥协，眼里却泛动着痛苦的泪花，原来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软弱无能之辈。

“值日功曹稍后会去降旨。”

明白这是不想让她多问的意思，蓝儿也必是非罚不可了，她更是郁结难纾。便叹道：“橙儿自知智微力薄，无法为母后解忧，此后唯愿苦修，不如母后就将孤华顶许了我吧。”

王母抬眼望她，那孤华顶由万年玄冰鼎立而成，寒气逼人，无寸土寸木，便是神仙也难顶得住，橙儿自请闭关，却更像是一种自我放逐和无声反抗，煎熬自己又煎熬了她。

“清修是好事，但孤华顶不可去，广寒宫向来清静，且我一时也难找出合适的人来接替 。”

见事情再无回转，橙儿默默退出了旋煕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