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风流不在谈锋胜
“哎呦喂,这是谁家的老小子,也不长个眼睛,把我的李子都给碰掉了,真是的不知教养……”城门南的李婆是出了名的泼辣,也算得上是杭城进了门的第一号了吧。
天字号的泼辣……泼妇?
你揉揉脑袋,拍了拍她,“李婆婆,是我,小吴。”
如今战事是各方吃紧,在这个偏安一隅的小城里面,有这么个大大咧咧散着脚的,敢于挑战一切都泼辣女人,或许没什么不好。
那女人似乎是被气的跳脚的时候,忽然这么着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一样,赶紧陪着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吴队长,吴小三爷……来来来,您请,您请。”
你叹了口气,依旧是板起了一直以来吊儿郎当的表情,“李婆婆,您阻挡进城的路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城里水果摊这么多,您就当是‘让他三尺又何妨',大方些,给我们留条路出来,不好嘛?”
“得得得,吴小三爷,您请,您请,这不,我老了,眼神不济,要是哪儿过了头,还得您多担待,不是?”那老婆子赶紧陪着笑,说。
说罢,还瞧着你,凑在身边道。
“我这里有几个新的小莲子,回头,来大娘家嗷。”
你听了,差点噎了一口气。
……究竟是把你当是了什么人啊。
小莲子是这里对那些农村来的,进来被大户人家相去了做婢子的小姑娘。
她们进了城,看什么都是新鲜的,衣服都上衣也掐了腰,走步也开始一扭一扭的。
久而久之,也就有些整日游手好闲地人,自然,多半是些纨绔子弟,这里的人都叫他们“油儿”会跟着她们,偶尔还遥遥地吹声口哨。
……后来日子久了,小莲子瞧着油儿也不讨厌了,也就可以去找李婆婆了。
没错,李婆婆就是拉皮条的。
每次油儿带着小莲子来,她都不说什么,把屋一让,自己把门一带,去别家唠唠嗑,个把小时,也就回来了。
每次,油儿都会留下些钱。
李婆婆都对这些钱有合理的分配——
“你看,一共两块钱,枕头五毛炕五毛,大娘五毛你五毛。”
嘿,正好。
所以说,一般的油儿都会去主动寻李婆婆,但是……
也不知道走马上任了这样久,这里的人都把你想成了什么样的人。
你叹了口气,挥挥手,却也是什么都没说。
——你还能说什么呢?这样不就是最好了吗?
——苟且偷安。
……回了署里,你举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自己。
随即苦笑了一下,还甭说,骨子里面那么一点点的军人严谨的气概,都叫如今这闲散的日子给磨散了去。
啧啧,怪不得前几日小花来了,说自己穿个长袍马褂,玩着俩核桃,拎着鸟笼子遛鸟去,活脱脱一个北京的纨绔子弟。
当时你也不过是笑笑略过去,但是如今想来,也是不无道理的。
“吴小三爷?”旁边的胖子嬉皮笑脸地敲敲门,也没喊报道,就这么大喇喇地坐在了你的面前——
“有个穿着军装的小哥在外面侯着呢,可是你失散多年的未婚夫?今日我托付他与你……啊啊……”说着说着,这胖子居然还唱上了。
你也噗嗤一笑,这么一闹,果然是轻松了不少。
对于这个新来的制约你的人来说,你也是不得不面对了呢。
于是打起精神,恍惚间,你似乎又想起了那个午后,你兴奋的拿着战地前线的捷报给三叔看,他却只是淡淡地承应了一声,却是塞给了你一纸调度书。
——要么,去后勤做个团长,明升暗降。
——要么,去一个小城,做个警察署署长,明降暗降。
你问他,为什么。
他想了想,给了你一个你认为最可笑的答案——
“因为我吴三省站不更名,坐不改姓,不愿意旁人说我利用职权把你调上来。”
你听了,也只是愣了愣,然后嗤笑了一声,潇洒离开。
说实话,你是最最不相信这种话会是从那个老狐狸的嘴里讲出来的,他坐到了如今南方这把军阀头子里最大的一把交椅上,靠的不就是手腕吗?
还好意思说什么站不更名,坐不改姓?
嘁……
但是你也知道,自此那一日父母一同离开之后,三叔,就一直想把你调离正面战场。
也许,这是一种愧疚的弥补,也许,这只是一种无言的保护吧。
父母都是校长,你忘不了战争来临之前,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坐在一起包年夜饭饺子的场景。
那时候,三叔的两鬓,还是一丝白发都没有的啊。
你当时想着,自然,也就什么都没说。
也许就是这样,你不肯向命运妥协,为了所谓的国家命运,离开了家长,谎报了年龄,硬是去报了军校。
只是谁也没想,这一列北上的火车,竟是你与父母的诀别。
绝,别。
……
“诶,吴老板,就是这个房间了,你去吧。”黎簇拍拍你,示意你赶紧回神。
你回过神,却也没能说什么,如今是乱世,军阀混战。
就算是南面的吴三省,北面的陈皮阿四,各占一方割据,漳江为界,互不相让。
而如今,这一切都已经因为日寇的出现而变得有些藕断丝连起来。
所以说,这个人,大抵也是陈皮阿四那边派过来,安插在旁边的眼线。
只可惜,你如今真是心如止水了。
心,如止水。
……娘的,这是啥玩意。
……你推开门之后,看到面前坐的这两个人的时候,满脑子都回荡着这句话。
……这个戴着墨镜穿着骚包军装的男的是谁。
……这个一脸面瘫的穿着大衣的男人是谁啊。
……那人看见你也是吓了一跳。
倒是那墨镜男一脸的玩味。
“小三爷,故人重逢,就不打算表达什么嘛?”
你翻了个白眼给他,“小花呢,没拴着你?”
“哪能啊,我们俩可好着呢,人家费了死劲把我跟哑巴从前线给调回后方,我们俩感激还来不及呢。”你听得黑瞎子这话是心有戚戚焉啊,但是还是笑了笑,“这也是为我们着想……小哥?”
“叫你呢,哑巴,这可是你老相好。”黑瞎子也叹了口气,一转脸还是嬉皮笑脸地怼了他一下。
你看着他抬起漠然的脸。
轻轻张开了自己的唇瓣,“你是……吴邪。”
得了,你忍住心里的翻滚,就连他都不认得自己了。
自己……究竟还是什么。
自己,还是吴邪吗?
黑瞎子反手推开椅子,坐在了桌子上,二郎腿一翘起来,学着小花的样子捻起了兰花指,“我的情郎哥哥,你听我说——说这哑巴心许与良人,奈何感情世事无常,郎哥哥公务离去,哑巴心中是有苦难言~战场受伤后,把情郎哥哥给忘个干干净净~”
你听了这乱七八糟的曲子乐了一下,刚想说几句,就听他又继续唱着“可怜了小娘子咱们仨,元年国民党王牌主力军~而今是一个警察署署长,一个副署长,一个情报贩子,想当年……”
你一个爆栗飞过去,“得了得了,可甭说了,过去的事儿,就叫他随风散了吧,如今装疯卖傻的,日子过得不还一样嘛?”
他自知说错了话,便也就赔着笑脸道“得得得,小三爷说的不错,哑巴就交给你了……我还得回花儿那里复命去呢。”说罢,戴上帽子快步走了出去。
当年的吴邪,是黄埔军校那一批学生里面成绩最好的那个学员,而黑瞎子和张起灵,一个,是他的上铺,一个,是他的爱人。
再后来,他们成了四阿公手下最锋利的战刀和最烈的会把,而你,也成了吴三省手下的王牌军。
只可惜……
造化弄人呵。
“……呼,我可是认得你,你姓张,嚣张的张~打今儿起,我就是你的新晋头头啦。免贵姓吴,单字名邪,以后也请好好相处吧。”你努力的摆出那副管用的,吊儿郎当的样子,“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
“陪着我,把杭城逛上一圈。”
“……唔,十二点了诶,小哥,你想吃桂花鸭不?”
但是天知道,你瞧见他漠然的脸的时候的感受。
大抵……是一种被玩弄了感情的小媳妇的即视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