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儿。”
宋庐才走近些,老夫人个宋盏立刻就停了下来。
“庐儿,过来。”老夫人伸出手,招呼她。
宋庐受宠若惊。她从前在宋府,因为生母是青楼女子,而自己又是庶女,一直不曾得祖母的青眼,如今祖母却柔声细语地叫她,让她实在是不知怎么办才好。
宋庐咽了口唾沫,走了过去。
“祖母。”她脆生生地叫道。
老夫人怜爱地看着她。
“只可惜你不是嫡出。瞧这水灵模样,竟比你姨娘还要胜上三分。”
宋盏突然笑了起来,“祖母,您这是说盏儿的模样不好了?”
老夫人愣了愣,随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庐,然后笑眯眯地对宋盏说道:“你啊,尽胡思乱想。”
宋庐站在那儿,低着头,实在有几分多余。
好半晌,她出声道。
“祖母……”
祖孙俩说说笑笑,并未听到宋庐的声音。
“……”宋庐的手紧紧握着,随即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祖母,庐儿告辞。”宋盏立刻停下说笑,叹了口气,“为何执意如此,日后庐儿怕是要疏远于我了。”
老夫人目露愧疚,“若不如此,她又怎能知道,嫡终究是嫡,庶……终究是庶。”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宋庐都渴望得到她哪怕一丝的垂爱。虽说已经垂髫,可心性还是太过单纯,不懂所谓的尊卑。
凭那日马车前问父之事,她就看出来,宋庐迟早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在羌州,那离天子远隔千里的地方,哪有什么怜悯之心。但凡有一丝松懈,恐怕就会出大事。
圣旨上说了,宋家五代之内,不得踏入皇都一步,不得参加科举,女子不可嫁与官宦,男子亦不能娶官家女子。
宋家如今举步维艰,不能再有一点儿差错。
……
宋庐坐在马车里,思绪万千。她明白祖母的意思。她也知道,那日的事,祖母还是记下了。可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做错了。
若是错了,是错在感受不到府内的压抑吗?不是。那是问爹爹去哪了吗?她问,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都知道答案了,就不能问了。
宋庐将头埋入膝盖之间,一片迷茫。
明明还有九年才及笄,她却要像个大人似的,靠揣摩别人的心思度日。
外边丫鬟、家丁正在生火做饭。
“哐当——”
一个家丁手里的锅掉在地上,发出了声响。
所有人看过去,目光里流露出惊恐。
……
满目疮痍。
“轰隆——”
一道惊雷,继而“哗啦——”一声,雨水如同珍珠,从乌云中落下,将泥土砸出了点点坑洞。
地上暗红的液体慢慢瓦解,顺着泥土的纹路,随着雨水缓缓流淌。
尸横遍野。
……
“庐儿……庐儿……不要……不要出声,啊?不能哭……不能哭……哭了就没命了……”
华酥捂着宋庐的嘴,卧在草丛里,动都不敢动。
那群山匪从山上冲下来,杀了几百口人。好在她们母女俩的马车在最后,一听到动静,就躲进了林子里。
“……姨娘……庐儿什么都没有了。”宋庐眼神空洞,手上全是血。这都是因为,她恨。
才六岁啊,便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家破人亡的过程。
刀剑划破喉咙,刺破血肉,一起一落,毫不留情。
也许她错了,她本就不该、不能,再傻下去了。
这世上哪里都有奸邪。曾以为的忠诚,会被他们曲解为不忠;曾以为的良善,在他们眼里都是愚蠢;曾以为的一切,都只是以为。
有权,便能至高无上。有势,便能曲解善恶。
……
待到雨停,华酥才慢慢坐起来。
“庐儿……”她忍住眼泪,抱起宋庐。她方才感受到了宋庐的气场变了,变得陌生而可怕。
宋庐站起来,望过去。老夫人和宋盏躺在那里,毫无生气。
“娘。”
华酥耳边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她浑身一颤,双眼充满惊愕。宋庐叫了她一声:‘娘’。
“……娘……在。”她应了下来。
“这就是死吧?”宋庐直勾勾地看着华酥,弄得华酥头皮发麻。
她扭头看去,那遍地尸体,实在刺眼。
“是,这就是死。”
“……我也要让他们死。要比这,还痛苦千倍、万倍!”
华酥目露震惊。
眼前的丫头,早已不是当初的丫头了。
……
“庐儿乖,爹爹给你买糖人吃。”
“好!庐儿最喜欢爹爹了!”
……
“庐儿!你看,姐姐带了什么给你?”
“啊!是糖人!”
“这是一个糖人,还有一个糖人呢!庐儿猜猜在哪儿?”
“唔……不知道。”
“哈哈!就是姐姐啦!日后啊,姐姐便是庐儿的糖人儿!”
……
“日后谁若是惹你不高兴了,尽管告诉大哥!大哥帮你教训他!”
“唔……不要。”
“啊?”
“哈哈!有了大哥谁也不敢欺负庐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