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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初平二十六年

  初平二十六年正月初三。

  这是一所说不上富贵,也说不上寒酸的院子。青瓦乌木,三进七出,修的十分规整,与旁的地方官员的宅邸并无异处,院中无甚花草,有些荒凉。如果没人提醒,大抵初来灵武的人都不会想到这就是朔方节度使王承嗣的宅院。

  王承嗣一大早就接到了两封诏书,头一封便是着他兼任河西镇节度使的诏书,这封诏书极有分量,两镇节度使,权势可是大得很。看来自己在外,也能给那个不安生的俞公子加些筹码了。

  第二封诏书,就有些奇怪了。大意就是六皇子将要来朔方镇历练,让自个好好练练他,话这样说,可谁真敢把皇子派到前线去?他接了诏书,就派人把薛鸣业给请了过来,薛鸣业虽然是级别在自己之下的,可是就凭“武宁军统帅”这个身份,他说话,也是极有分量的,再说了,拉一个中军将领来“共决大事”,即便出了事,自个也不会落太大的错处。

  “薛将军到!”

  随着仆役通传,一个红边银甲的年轻人便进了踏着稳健的步伐进了正室。来人不过三十岁模样,面上无须,双目烁烁,甲上略有灰尘,似是刚从兵营回来,待他站定,叉手朝道:“武宁军薛鸣业到。”来人便是武宁军统帅薛鸣业。

  “薛将军莫要多礼。”王承嗣和蔼的说道,他此时为着甲衣,又因是在自己家中,就坐了上座。

  薛鸣业坐在下首,甫一坐定,便道:“王节度一大早便差人传唤薛某,可是有要紧的事?”

  王承嗣拿出那封让自己兼任两镇节度使的诏书,给他看了一下,薛鸣业竟是几分惊讶,毕竟,边镇的所有钱粮供应,都由朝廷下拨,莫说两镇,就连三镇都无所谓。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还得说几句漂亮话。

  王承嗣听着薛鸣业的奉承话有些沾沾自喜,可心里也不糊涂,第二封诏书才是请他来的目的。他拿出第二封诏书,让他看了一下。薛鸣业捧着这封诏书,越看越觉得疑惑,六皇子戍军又不是战事,让自己看这个干嘛?再说,这诏书是传给王承嗣,又不是给自己的,而他让自己看着诏书,嘶~是想让自个跟他一起担个名头,若是出事,能分摊些责任。

  薛鸣业已猜出他心思,轻笑一声,将诏书还给王承嗣,还未等他说话, 便抢先道:“圣人着六皇子戍军也是一片苦心啊,我大燕以兵马立国,武德充沛,听闻六皇子颇有侠客之风,此次来朔方镇多劳王节度费心了。”

  王承嗣一听这话,心里一咯噔,得,这是彻底把事甩给自己了。心里有些不大痛快,但还是连连称是,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拿出来,问询些不痛不痒的军中事务。薛鸣业对答如流,只消半个时辰,便找个由头从王承嗣府里退了出来。

  薛鸣业走了,王承嗣却犯难了,六皇子安排到哪儿呢?派到怀远?不行,那儿靠近前线,而且驻扎的又是机动兵力,根本没时间给这尊佛适应的时间。放灵武?也不行,圣人意思是让六皇子见见血,放到灵武,岂不是有些我违背圣意的意思?

  正当他难办间,府中管事走了进来,伏在他耳畔,轻声道:“大郎,那边来消息了。”说着,便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竹筒。

  王承嗣当然知道‘那边’的意思,是二皇子李澈来的消息。他不动声色的收下了竹筒,挥挥手,管事知趣的退了出去。

  唉,这二皇子又是要搞什么事?王承嗣拆开竹筒,读了来信,越看越觉得心惊,但随即便释然了。

  李澈的意思是,让六皇子,死在战场上。

  王承嗣苦笑一下,这二皇子,还是如此的杀伐果决啊。自己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还算年轻,与二十七岁的李澈算是忘年交,遥想二人还曾结拜的‘荒唐事’,王承嗣不禁心有感怀,李澈已经等不了了,他的目的很明确——皇位。圣人虽仍勤于政务,但毕竟已经快六十了,精力已大不如从前,李澈却还年轻。

  他的目的是皇位,可以弑杀兄弟,可自己不能,六皇子若真的死在朔方镇上,自己莫说这官,就连命也到头了。得想个万全的法子。

  烽骨堡。

  王承嗣脑子中忽然蹦出这个地方,此地位于阴山余脉的一处山坳间,易守难攻,不太危险,也不太安全,最多是个守城战,而且突厥人几次入侵,都没有攻下此地.....就这吧。

  挑好了地方,王承嗣这边就起身到大营拟了一份手书,绕过薛鸣业,直接给烽骨堡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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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姐头!咱的粮草嘛时候来啊?”副营长何游禄正嚼着干瘪的干粮,操着一口浓重的幽州口音问道。‘李姐头’这个称呼是何游禄给她起的,最开始只当是个玩笑,可叫的多了,也就顺嘴了。李虔也没什么膈应,跟她关系近些的,都这么喊。

  李虔咽下嘴里的干粮,又喝了一大口水,道:“快了。”她站在城墙上,看了眼南城门外一望无际的黄土,“快了,快了,就这两天了。”

  今天是初平二十六年正月初三,前几天过年,李虔和边镇旅帅商议,让将士们放松一下,允许少饮一些酒。燕朝极重军纪,李虔只是说了一句,不可多饮酒,城中一千七百余士兵,竟是没一个醉倒的,第二天依旧按时站岗。

  李虔照例在午后巡视了一番,路过马棚时,看到养马的张老头正在往马槽里倒马草,拍了拍脑袋,朝他走了过去,喊道:“老张!”

  张老头听到有人叫自己,转头看去,见到是李虔,也不见外,回道:“李姐头,可有什么吩咐?”张老头原是洛阳里做生意的,开罪罚了四年徭役,都兆府本想把他派去云中镇,李虔见他年纪大了,就使了些银钱,把他捞到了武宁军大营里头养马,虽然免不了徭役,但好在不用去边关,还能时不时探望下闺女。

  李虔挠了挠头发,道:“我记着你闺女过了年也该十八了吧。”

  张老头脸上的沟壑动了几下,“是啊,闺女长大了,该嫁人了。”

  李虔从怀里拿出几块银子,道:“这算是我给的贺礼吧。”张老头见状,急忙推脱,李虔制住了他,“你是被罚来的徭役,按律没银钱,女儿出嫁,得有个好嫁妆。”

  李虔回了营帐,摊开地图,找到烽骨堡的位置,把随手捡来的两颗石子一颗放在烽骨堡上,一颗放在草原上,她在猜想突厥会怎么 进攻,这个过程不仅要考虑到本方,更要站在敌人的角度考虑——这是薛鸣业教他的。

  烽骨堡位于阴山西脉的一处山坳间,东西两侧皆是山壁,只有南北两门能通过,南面山道狭窄,突厥无法发挥兵力优势,防御压力较轻,可是难就难在烽骨堡北面是一片喇叭开口状的平地,突厥可以发挥兵力优势,还可以用弓骑兵进行不间断的骚扰,更要命的是,李虔手里只有一队——不到三十人的骑兵,还都是轻甲的斥候、弓刀骑兵,连个能正面对冲的具甲骑兵都没有。如果突厥利用骑兵绕过阴山截断粮道,这么点骑兵很难形成规模以保护粮道安全,难搞啊。

  李虔将手按在了“丰州”之上,丰州是距此最近而且是唯一一个州县,朔方镇在此地屯驻镇兵三千,如果烽骨堡陷入困境,丰州的两千镇兵,是唯一 的机动兵力。可是,自己是中军军官,调令边镇军官多少有些嫌疑,若是别有用心的人再给御史台说那么一下,就御史台那群疯狗都能把她烦死。

  在李虔思虑间,帐外一声“报!”打断了她的思路。

  “进。”

  “李校尉,灵武有令。”来者还是灵武大营的传令兵。

  李虔结果军令,上面写道:

  兹传,六皇子觐将不日抵烽骨堡,尔当护其周全,防贼害其性命。

  武宁军统帅薛鸣业

  朔方节度使王承嗣

  军令很短,而且有薛鸣业和王承嗣两个人的手书,但这说不上是‘军令’。燕朝皇室有从戍的传统,可为什么将六皇子派到烽骨堡?这儿可是凶险无比的地方,再说,这伺候皇子可是个苦差事,来者若是真的精通兵法,哪还好说,是个白脖也不怕,就怕那些只懂一点,还喜好纸上谈兵,在一旁以势压人瞎指挥的主。

  抱怨归抱怨,令该接还得接。

  李虔给灵武大营回了信,这封信,是给王承嗣、薛鸣业两个人的。

  “烽骨堡易守难攻,控突厥断其粮道,望许我丰州兵暂调之权。”

  李虔想了一会,将落款的“武宁军校尉李虔”改成了“燕军校尉李虔。”传令兵带着李虔的信回了灵武。

  待传令兵走后,李虔还在疑惑,六皇子怎么就被派到前线的前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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