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初识愁滋味

卫青来到平阳府三天了，并没有人吩咐他差事。他就在后院里帮母亲和兄姐做些杂活，闲时便在空地上练剑，剑还是从卫长君那里借的。

这天他终于有了平阳公主的消息，却不是吩咐他随从外出的命令，而是公主生病的传言。这是他从几个奴婢的悄声议论里听到的。

“听说了么，公主卧病在床好几天了。”

“是自打那天大清早回来后病下的。准是在外面一宿，劳累加受凉……”

“公主还带回来个人？天知道公主去干什么了……”

“嘘！不要乱猜了，咱们主子真是特立独行呀！”

卫青听了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若早知道她是尊贵无比的公主，绝不能让她跟着自己风餐露宿的。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没照顾好她。他在院子里徘徊着，想去看看公主。

平阳公主的确是病了，足足休养了三天才恢复气色。她觉得精神好些了，便穿好衣服在卧房外厅里坐着养神。思荷一边服侍她，一边说：“公主，您带回来那个卫青，在前院溜达好几个时辰了。问他做什么，他也不吭声，赶他走他又不走。”

公主心中一动。卫青，他来了。他来看我的么？

“这卫青初来乍到没规矩，怎么跑前院来了？去叫他来，本公主要教训他。”

“公主，教训下人还用您亲自来呀。让家令、总管拿着打一顿不就得了。”

见公主不作声，思荷继续说，“公主，依奴婢看，卫青是听说您生病了，来看您的吧。”思荷抿嘴一笑，“您教训他，岂不是冷了人家一片心意？”

“你这丫头，越说越没规矩了。还不快去叫他！”

卫青进来了，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更清爽利落了。飒爽的身姿挡住了屋外照进来的阳光，英俊的脸庞在阳光的阴翳里看得不甚分明。公主只看了他一眼便觉得脸颊发热。

“卑奴卫青，给公主殿下请安。”他半跪在公主面前。

“起来吧。”公主淡淡地说，“思荷，你下去吧。”

待思荷轻轻关上卧房的门，公主指了指身旁的矮榻，“坐吧。”

“多谢公主。”卫青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坐了。

“卫青，你到前院来可有什么事？你可知道前院是不可以随便来的？”

卫青刚想说些什么，听了公主的后半句话，心中惶恐不已，又跪了下去。

倒不是怕责罚，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生我的气了？

“卑奴听说公主病了，心有不安，故想来看望公主……卑奴坏了府里的规矩，请公主责罚。”

虽是意料之中，但听他亲口说出，还是不免惊喜，心中暖暖的。只是卫青总是低着头不敢看她。

“你坐下呀。怎么，才三天不见倒这样生分了？”

看卫青重新在榻上坐好，她慢悠悠地说：“你瞧，你现在不仅来了前院，还坐在我的卧房里。谁还敢治你的罪呢？”

看来公主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

“那公主不生我的气了？”卫青高兴地抬头。

“我从来没有生你的气。”公主依旧温和地说，“你总算是肯抬头看看我了。既然是瞧病，老低着头干什么。莫不是你头顶还长了眼睛……”

卫青这才敢好好看看公主。这次她没有穿外出的华丽装束，素雅而安静。长发松松地垂在脑后，像绸缎一样光滑。她的气色仍有些苍白，脸颊却有一丝喜悦娇羞的红晕，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正含情地望着他。卫青似乎要融化在这柔情的目光里了，一时间忘了该说些什么。

“你就不要担心啦，我已经无大碍了。倒是我还没有问你，在府里吃住习惯么？还缺什么东西吗？”

“承蒙公主收留，吃住都好，不缺什么。”卫青口里说着，眼睛却不由得被公主卧房里的书架吸引了，偌大的书架上满满地码着一卷卷书简。

公主看出来卫青的心事，“青儿，我记得你说你想读些兵书，我这屋里倒是有不少。想看什么就去挑挑吧。”

望着公主鼓励的微笑，卫青兴奋得像个孩子。他在一排排书简前流连许久，每一册书都像是金珍玉馔似的宝贵。最终他挑选了《太公韬略》和《孙子兵法》。

“公主，我可以拿回去吗？过几天就还给您。”

“好的。回去吧。”

二人会心一笑。公主目送着卫青的背影走了出去。

“青弟！一个下午没见你，你去哪了？”

卫青揣着两卷书刚踏进后院，正在练舞的卫子夫拦住了他。

“姐，我没去哪儿……”

“青弟，你是从前院回来的吧。我们做下人的是不可以随便去的呀！”

“姐，我闷得慌，四处转转。以后会注意的。”

卫青躲开了子夫狐疑的目光。

“好吧，那我们去吃饭吧。”子夫意识到弟弟有心事，便不再多问。

回到屋里，卫青自然避免不了被母亲和兄姐盘问，还是冰雪聪明的卫子夫替他圆了场：“青弟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被坏人抓走不成？娘，您就别操心了。”

饭后，女人们在灯下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时不时聊上几句，卫青则捧起竹简看了起来。

“卫青，你出来一下！”门外突然响起思荷清脆的声音。

“思荷姑娘，你怎么来了？”卫嬷嬷吃惊地问。

“公主让我来给卫青送一样东西。”

“卫青也没做什么事，哪值得公主赏赐呀。还劳姑娘跑一趟。”

“不是赏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公主只说让我亲手交给卫青。”

卫青跟着思荷出了门，思荷递给他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帕。思荷走后，卫青打开匆匆扫了一眼便迅速塞进怀中。

“青弟，公主对你真是不一般呐！”卫长君笑道。

“大哥，你就别开玩笑了……”

卫青又坐回床上拿起刚刚放下的竹简，却发现卫子夫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竹简上。他红着脸放下了竹简躺在床上。

“青弟心里有秘密吧。”卫少儿笑嘻嘻地和卫君孺嘀咕道。

“行了行了，青弟不愿说就不说了。”

兄姐们又开始了其他话题，卫青躺在床上静静地回想着帕子上端庄秀丽的小字：青儿，今后若想看书，可于每晚戌时来我房中。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