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听弦断

　　“芣莒！芣莒！”

　　一婢女将摔碎的茶盏藏在袖中，蒌楚走到了她身旁，问道：“芣莒，你刚刚在做什么？大娘子已经在前厅等候了多时。”

　　芣莒藏着袖中的茶盏，回答道：“奴刚从厨房里出来，他们说了，要再等一会儿。”

　　蒌楚望了望微微颤抖着的芣莒，见着杨燕婉在催，急忙敢去前厅回复。

　　“大娘子，奴已经催了下人，今日做的是公子往日爱吃的点心，故而久了些。”蒌楚丝毫不慌，她懂得随机应变，这才没让杨燕婉发起脾气来。

　　一柱香后，芣莒端着糖蒸酥酪进了前厅。

　　“觏儿，今日得知你回来，便吩咐他们做了你爱吃的糖蒸酥酪，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杨燕婉挥了挥手，示意芣莒将碗盘端到李觏面前。

　　李觏道：“多谢母亲，儿子许久未回来了，不知家中一切可好？”

　　“我和你父亲没什么，只是你姑母三番五次上门，为的，是你表妹伊余。”杨燕婉露出一番忧虑的神色，轻叹道。

　　李觏思索了一会儿，道：“表妹怎么了？可是又病了？”

　　杨燕婉道：“是啊，伊余的身子自小就不好，如今大了，连个夫家都不好找。”

　　李觏似是明白了，他道：“儿子有一故友，这两年去了江南，待他归来，我去问问？”

　　杨燕婉大喜：“他是哪家的公子？”

　　“殷家长子，殷锡。”

　　杨燕婉急忙将此事告知于李惙（李觏姑母）。李惙甚是欢喜，赶着去了趟殷家。

　　蒌楚敲了敲门：“公子可是歇下了？”

　　李觏开了门，道：“何事？”

　　“奴知道公子今日回府，食了甚多糖蒸酥酪。这东西好吃但甜腻，对公子的牙不好，奴便拿了些清水来，给公子漱漱口。”蒌楚想拉拢李觏。

　　李觏接过她手中的茶盏，见蒌楚还不走，道：“还有事吗？”

　　蒌楚在李觏耳边轻语说了几句。

　　李觏瞪大了眼睛：“什么？姑母已经去了殷府？殷伯父怎么说？”

　　“殷大人说，殷公子已经与荀家长女荀葑莳结了亲。陈姑娘难过，病了。”

　　李觏叹了口气，道：“姑母这般等不及，也不打听打听，丢了脸。”

　　蒌楚行礼后，便退下了。李觏回到屋中，练着字。听见了琴声，挑着灯，到外面去了。他寻找着抚琴之人，只见后院凉亭里，坐着一女子。

　　邹虞发现了李觏挑着灯在一旁看自己，李觏道：“你是何人，我好像从未见过你。”

　　“奴见过公子，公子当时正与陈家嫡女陈伊余姑娘论诗，奴便在一旁研墨。公子不记得了，也是对的。”邹虞的穿着与其她女使不一样，她梳的发式更是出众。

　　李觏道：“你，可是我府上的女使？”

　　邹虞点了点头，道：“公子定是好奇，奴的穿着打扮怎会与其她女使不同。奴不是普通的女使，奴是专为大娘子弹琴唱曲儿的。”

　　蘋湘走了过来，对李觏行礼后，拉着邹虞到了一旁：“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大娘子吩咐过，你不能总是在府里走动，更何况，还是在如此醒目的地方抚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勾搭谁。”

　　邹虞撒娇着，道：“婆婆，你是知道的，我从未想过攀高枝，我知道大娘子虽喜欢听我弹琴唱曲儿，但还是希望我离公子远些，我今日碰着公子，也是意料之外。”

　　邹虞是蘋湘从小看到大的姑娘，邹虞的为人，蘋湘知道得明明白白，她道：“罢了罢了，你带着你的琴，赶快回房去。”

　　邹虞照做了，李觏见她离开，问道：“你为何要她走？”

　　蘋湘急忙答道：“天色已晚，她不该在府中随意走动，更不该在后院抚琴，坏了规矩。”

　　李觏只得回了房。蘋湘连忙赶去伺候杨燕婉洗漱更衣，为她梳头时，杨燕婉说话了：“官人今晚去了哪里？”

　　一旁整理发饰的蒌楚答道：“去了齐小娘的屋中。”

　　蘋湘给了她一个眼色，意思是她说错话了。蒌楚装作没看见蘋湘，杨燕婉叹了口气：“今日是我的诞辰，官人没来用晚膳也就算了，连瞧都不来瞧我。”

　　蘋湘赶忙安慰着：“大娘子不必伤心难过，奴打听过了，东家今日忙，去与那齐小娘商量事儿了，这才没过来。”

　　芣莒急匆匆得跑了来，道：“大娘子！大娘子不好了！”

　　蘋湘道：“夜深了，怎可这般惊扰大娘子？”

　　杨燕婉拦下了蘋湘，问道：“你刚刚说，不好了，什么不好了？”

　　芣莒道：“齐小娘…齐小娘有了身孕。”

　　杨燕婉惊得站了起来：“官人……官人也是为此，去的她那？”

　　蘋湘见情况不好，忙着圆场：“大娘子，夜深了，先歇吧。”

　　蒌楚扶着杨燕婉走到榻边，蘋湘急忙拉着芣莒走到屋外：“此事应当明日再报，今日是大娘子的诞辰，东家没来用晚膳，你还将此事说了出来，大娘子得有多伤心。”

　　第二日寅时，芣莒端着清水，蒌楚为杨燕婉用湿布擦脸，蘋湘为杨燕婉梳着头。

　　杨燕婉道：“蒌楚，你去库房，挑些小玩意儿给齐小娘送去。”

　　蒌楚答道：“是，奴现在就去。”

　　蒌楚放下布，起身离开，去了库房。

　　“芣莒，你也出去吧。”芣莒端着盆，也走了出去。

　　杨燕婉道：“蘋湘，你跟了我多少年？”

　　蘋湘将手中的木梳放在桌上，拿起琉璃折股钗，看着桌上铜镜，为杨燕婉带上，她道：“奴跟着大娘子，已有二十载。”

　　杨燕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道：“这么久了，二十载春秋……你…就丝毫没有想过离开吗？”

　　蘋湘为杨燕婉带上耳环，道：“奴是大娘子出嫁时的陪嫁，离了大娘子，奴什么都不是。”

　　杨燕婉道：“邹虞，是个好孩子。”

　　蘋湘有一些惶恐，她急忙跪下，哀求道：“大娘子，您要是有事吩咐，叫奴去办就成了，奴来做，别找虞儿。”

　　杨燕婉道：“起来。你自幼便跟着我，你对我的心思，我都明白。今日晚宴，让邹虞来抚琴吧。”杨燕婉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团扇，又接着道：“十日后，是个吉日，我会把邹虞送出去，嫁了。”

　　蘋湘低下头，道：“谢大娘子恩惠，虞儿乖巧，奴斗胆问一句，大娘子找的人家是？”

　　杨燕婉道：“我兄长的儿子，杨白滺。”

　　蘋湘一下子没站稳，请求杨燕婉让她先行离开，杨燕婉许了。

　　蘋湘急忙找到邹虞，她拉着邹虞的手，道：“虞儿，大娘子为你找了户人家，说要将你嫁过去。”

　　邹虞皱起眉头，问道：“婆婆，那户人家，是谁？”

　　“大娘子的兄长，杨宏的长子杨白滺。”蘋湘的声音颤抖着，她又道：“他虽是大户人家的长子，又是嫡出，但是他……他总去那勾栏瓦舍里吃花酒。我…我……我真的害怕，害怕你嫁过去，毁了你一辈子。”蘋湘用袖子擦眼泪。

　　邹虞道：“婆婆，大娘子是何等人家的嫡女，她愿意为我做媒，已是极大的恩惠，我又怎敢不应允呢？”

　　李觏躲在柱子后面，听到了她们二人的谈话。

　　晚宴上，李惙带着陈伊余来了。杨燕婉急忙招呼着：“好姐姐，你的身子刚好，受不得风，怎么来了？”

　　李惙笑着道：“我可没有那么娇气，他殷家不要我女儿，是他们没长眼。”

　　杨燕婉拉着她的手，道：“快进来坐吧。”

　　李惙与杨燕婉手拉着手进了大堂，李惙道：“觏儿今年十八？”

　　杨燕婉点了点头，道：“是啊，觏儿今年正好十八。”

　　李惙道：“我知道钟家的二姑娘钟淑慎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杨燕婉刚要开口，李惙道：“虽是二姑娘，但她是嫡出，那大姑娘钟淑慧，是个通房丫头生的，没什么人在意她，更别提谁愿意娶了。”

　　杨燕婉笑着道：“这挺好的，改日，我上门提亲去。”

　　李惙也笑着道：“嗯好，进去吧。”

　　二人有说有笑，身后的陈伊余和李觏却毫无兴趣，李觏听到自己姑母又开始为自己选妻，难免有些烦躁。

　　邹虞抚起琴来，唱着：“月在云中藏，不知今日所思，是君为何人。不见君欢笑，却闻怨声漫长夜，是奴心中结……”

　　席中坐着的的人皆被这首曲子所惊艳，不一会儿，只听沉闷的一声“嘭”。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