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魔气入体

天外天与下界的时间不一样，等我回去后，下界已经过了一年多。

我不停歇的去了峨眉山，和悟空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何必在乎天上的人怎么想，何必再等天条出世以后。

然而到了峨眉山，悟空却不在。

守在那儿的是沉香和刘彦昌。

一年的时间，此界变了太多。当日杨戬拿着虚迷幻境去了积雷山。在虚迷幻境中，沉香选择放弃自己，和小玉在一起。出了幻境后，小玉却放弃了报仇，也放弃了沉香。

沉香救出百花仙子后，王母却食了言，依旧不释放三圣母，杨戬让梅山老四和哮天犬变了王母和玉帝的模样，骗沉香散去了所有法力。沉香心灰意冷，放弃了救母的想法，刘彦昌带他走了三个月，到了学艺的峨眉山，想让他重新拥有恒心，拥有勇气。

我晓得接下来许多人的结局，却不晓得悟空的结局。沉香在此一年多，我问他悟空在哪儿，他却不愿告诉我，我料定出了事，然则眼下沉香求我一起留下，我想了想，便也顺了他的意。

沉香语气里不想我涉险，还对杨戬恨意滔天，我却没关心，杨戬本就想利用恨意激发他的潜力，我是晓得的。而悟空神通广大，谁能拿他如何呢。我也不知他去了哪儿，只能替他守着峨眉山，等他回来。

两年来，沉香慢慢拾起了悟空教授的武艺，心智更加坚定成熟，改掉了差不多的毛病，我看的欣慰，饶是知晓结局，也不禁感叹沉香已真正长大，不再是那个心浮气躁的少年了！

偶尔抽空，我曾去了趟真君神殿，杨戬需要小玉的血做灯油，我在女娲娘娘那里已经知晓。还知道小玉明白我们要推出新天条的事，她坚定着告诉我，她真的放下仇恨了，她也要一起推出新天条。我心中甚是宽慰，把当年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讲给她听。

“是我的错，我错了，我不该不听您的话，不该任性妄为，您能原谅我吗？”小玉扑在我怀里，泪光闪烁，我怜爱的摸着她的头，这也不算食言，在她能分清是非对错的时候，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小玉，我从未怪过你，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啊，天下哪个母亲会去责怪自己的孩子呢？”我柔声道，衣襟被小玉哭湿，也毫不在意，她心地剔透纯善，和当初狐妹一模一样，这个性子，是好的。

小玉听此更是哭的停不下来，我哄着她，四公主已能化了人形，也哄着她，最后好不容易哄的她不再大哭，低声抽泣着，仰脸看我，“您会一直陪着我的是不是？”

我一顿，哽咽不语。她摇晃着我的身体，想听我说个准话，四公主也劝我，她以为我害羞，道一句话的事，说出来就行了。我轻轻扫了她们二人一眼，微不可查的摇摇头，心里头一酸，紧紧抱着小玉，嘴里却道，“当然了，我希望你能一直幸福下去！”

“我会的！只要您一直陪着我，我一定会幸福的！”小玉得到我的保证，也娇俏起来，颇有当年在万窟山的模样，我撑起笑容对她，有我在，她会幸福的。她不会死，会嫁给沉香，有情人终会在一起的。我缓缓垂眸，只是可惜，自己看不到那一幕了。

杨戬也拿小玉当亲女儿养，助她练成了劈天神掌，而我便在下界看沉香练就武功。不知怎地，真君神殿我很少再待，总觉得在那里，我心里有一股意味不明的感觉，十分不舒服，似是在厌恶那个地方。

我素来不爱勉强自己，便长久的守着峨眉山，对刘彦昌也改观了些。他虽不会法力，却在坚定沉香的思想，使他有恒心有毅力，我看的开心，真好，最后会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悟空没在峨眉山，无了震慑。十八层地狱的恶鬼还剩几只没被捉住，看着眼前红衣似血的女子，我恍然，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忘了我？”她声音绝望凄厉，脸色惨白，十八层地狱有多折磨人，我见过，那里皆是犯了大罪的鬼魂，没日没夜的被恐惧啃噬心灵，我也不记得自己何时认识恶鬼。

她见我凝眉思索，音调拔高十几个度，直叫的峨眉山鬼哭狼嚎，四面八方都是她凄惨的哭泣声，我瞬间汗毛倒立，捂住耳朵，连沉香都被引来，看见她也是大吃一惊。

“何方鬼魅，敢来峨眉山送死！”沉香武功练的差不多了，说着拿起腰间的斧头向她劈去，她不躲不避，血洞似的眼睛望着我，我竟从中看出一种求死的神态。

“沉香，住手！”我慌忙上去拦他，软剑顶上了斧头，她不能死，也不能魂飞魄散，那一刻，我记起来她是谁了！

峨眉山是正气之地，奈何她怨气太重，空气里都散发着诡异之感，寂静寒冷，印着星星点点的黑夜，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心下凄凄然，李靖真是好狠的心，杀亲生儿子不算，连义女都打进了十八层地狱饱受折磨。

她本是花容月貌的地涌夫人，在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那张略显妖媚的脸庞扭曲变形，黑发披在身后，和惨白的皮肤相辉映，更显胳膊上的青筋，如崎岖的山脉一般，根根崩起，似要爆出来。

沉香看我认识她，不再出手，收起了斧头，望望女鬼，又望望我，叫了声姨母。

我没回答他，对着女鬼空洞的双眸，我轻轻与她道了歉，不论如何，终归是我对不起她，负她一片真心。

“我不需要这些，爬出地狱，我只有一个执念。我想问问，那日，你明明已经动了情，是不是因为喜欢我？”峨眉山没风，她的红衣却飘飘作响，尽管刻意放低了声音，在我听来，仍是嘶哑着叫喊。

我不怕她的样貌，眼神一刻不曾离开她身上，许久，我缓缓摇头，不去想开口的话有多残忍，“抱歉，我从未对你动过心。”

她声音更显凄厉，红色的血线从她眼里流出，抽泣声令人毛骨悚然，沉香在一旁打着冷颤，惊恐的看着她，握紧了斧头。

“好，好，我知道了——”她音调凄凉尖厉，面上生出獠牙，接受不了我的话，又不想伤害我，大声惨叫，和自己做着对抗。须臾，她发白的双手捂住脑袋，不停的摇晃，眼里哗哗的流着血泪，十分可怖。

我看的不忍，咬了咬唇，却未上前，这是毫无办法的事，动情与动心是不一样的，那时自己抵不过美人诱惑，但的确未喜欢过她，前前后后，也只对一人动了心。

最后，她对抗不过，玉石俱焚，化了一缕黑烟。

这事过后，沉香也更努力的捡起武艺，女鬼给他阴影过甚，我二人合力把峨眉山封了起来，妖魔倒也不会吵人了。

两年过去，沉香终于练成，我们赶往了净坛庙，八戒不敢认沉香，闹了一顿笑话。

进而他们接下来的话，我再也笑不出来，他们商量着，要去真君神殿救悟空。

悟空，竟是被杨戬设计抓了！

沉香他们拦不住我，我冲上真君神殿，路上吓得心惊胆战，驾着云时腿抖的险些跌下云头。我晓得杨戬一直在极端的逼迫沉香，伤害他最亲爱的人，想到刘彦昌的下场后，却不敢想，他会对悟空做出什么。

千万......千万......不要有事......

沉香学过悟空的筋斗云，他为了不让我受到危险，提前去了真君神殿。我赶到时，看到眼前的状况，身子止不住的颤栗，心凉到了谷底，眼泪瞬间掉了出来。

悟空被沉香缠在背上，封了法力，挑断了手筋脚筋，精神萎靡不振，乱了神智，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叫了他一声，他却紧张的侧过头，不再看我。

这是......不认得我？

我咬破了下唇，想抬手抚他，望进他陌生的金眸，里面无一丝熟悉的感觉，发觉他眼底带了怯后，我缓缓垂下手，后退几步，离他远了些。他竟会怕我......

我不知如何是好，无助的蹲下身子，慢慢的，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心里顶天立地的一个英雄，竟被杨戬残害成这样！霎时仿佛被一股死气扼住了咽喉，我目眦欲裂，浑身冰冷，双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终于捕到了那抹一闪而逝的杀机。

杨戬带梅山兄弟将我们团团包围，他们不愿与我交手，都冲沉香而去，杨戬逃避我的眼神，我胸中怒火翻腾，眼前景象隐隐泛着红光。狠狠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立刻化了半兽，沉香正和他们苦斗，我祭出利爪直直朝杨戬而去！甚么新天条！甚么天下众生！我全部抛诸脑后，我就是自私自利，我就是愿意为了他，明知不敌杨戬，还是要打！

“杨戬，你，该，死！”我眼神一寒，咬紧了牙关对他，近似疯魔了一样和他斗，心中扬起滔天的怒火，身上不知怎地，竟瞬间迸出凛人的杀意，散发出嗜血的渴望。

我好似湮灭了理智，只是不停的撕着三尖两刃刀，尖厉的叫声，扯不回我的思绪。眼前一片血色，看到的杨戬也是血色，心里的念头就是直冲着他那一片血色而去。

不知打了多久，连小玉都加入了进来，阻着我跟杨戬打，我看见她，身上的魔气散了些许，神思回来一刻，瞬间反应过来，不在意身旁的危险，撕扯着声音哀求道，“沉香，我求求你，带他去南海，带他去南海好不好？这里交给我，快去南海。”

菩萨，菩萨一定会救他的，三界之大，唯有菩萨有这个本事和心思了......我边是打着，边是想着......

“荣锦！你冷静一点！”杨戬怒吼一声，他被我打的后退，只守不攻，可我决了心要置他于死地，招招朝他命门而去，堵上了性命对他，他便开始以攻为守，对上我尖利的爪子。

我几欲发狂，眸中红光乍现，一字一顿，“你要我怎么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

手下速度不变，我打的更加凶残，一想到悟空的样子，我眼前便是一阵血红，控制不住心底的肃杀之气，明确的知道自己想杀人，噬其血喰其肉，砍断足胫，剖开心胸，以往被压制的兽欲全部激发出来。杨戬和小玉吼我的话，我听不清，也看不清，只有红色，大片大片的红色，血一样的红色。

我......这是入魔了？

可笑至极，我自诩冷静自持，有一天竟也会入魔！

“噗——！”喉咙腥甜之气浓郁，狠狠吐一口鲜血，心似被刀绞在一起，疼的面色扭曲，最后精疲力竭，半跪在地上，低头捂着胸口，全身被魔气缠绕，吐的血成了黑色。

“带他去南海......南海......”我喃喃，支撑不住虚弱的身体，两腿跪在地上，体力灵气乱窜，额头渗出大滴大滴的血珠，利爪消失不见，双手撑着地，脑中无了意识。

小玉跪在我身边，想将我喊醒，大声拉我回神，我注意到胳膊上的手，猛然惊醒，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敢昏过去，强行在手臂上划开一道伤痕，剧烈的痛感让我瞬间清醒，自言自语执着的对小玉说着南海。

“去了，沉香刚才带他去了，您快醒醒！”我脑中苏醒片刻，听见小玉焦急的呼喊声，欣慰的笑笑，“去了，就好......”

继而我放心的晕了过去，此前唯一的想法便是......去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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