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见

吴双不知道，到现在也还不知道，她和宋以安，其实是在更早前遇见的。

我初初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宋以安不知在哪里见过这句话，只觉得肉麻又虚假，结果，真香永远不会缺席，只会迟到。

六月末，结束了中考的吴双报了个博物馆的志愿讲解员，说是去体验生活，多多实践，其实是为了白嫖。毕竟，博物馆的门票还是挺贵的，而且，买门票观赏这么走马观花的形式，根本就看不了什么内容。

所以，一听说博物馆招志愿者，吴双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也许是没多少人喜欢这种无趣的工作吧，吴双无比顺利地留了下来。

因为是学生短期志愿者，所以要求也没那么严格，培训时间由原定的半个月压缩为一星期。就冲这一个星期，吴双觉得没有白来。她真的收获了很多。而眼前那些沉默的展品，也变得鲜活了起来，仿佛会说话。本来就对文物十分感兴趣的她，更是对它们有了更深的感情。

志愿者的工作对吴双来说还算顺利，毕竟她性格开朗，专业知识也过关，不少大人在听过她的讲解后赞不绝口。

但她有个特点，爱管闲事。

所以，当看到有小孩在展柜前动手动脚，而一旁的家长还熟视无睹时，她自然不能忍。

“小朋友，不能在这里乱摸的，这些东西都很脆弱的。”

“可是我又没有弄坏。”小孩哪管这些劝告，只顾自己开心。

“但是这不是商场里的玩具，这些东西要是不小心碰坏了的话要赔的，而且就永远没有新的一模一样的了。”

小朋友一脸委屈，转头向妈妈求助。家长也不依不饶：“不就随便摸摸吗，哪有那么脆弱，小孩子好奇心重，摸一摸又不会有什么，我看着的呢。你就不能通人情一点吗？”

“……”被反怼一通，吴双一时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可是这是硬性规定，绝对不能乱动展柜的。“阿姨，您别生气，我知道小朋友好奇看到什么都想摸摸，但是这些文物都是无价之宝，真的不能疏忽的……”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看不好孩子还是怎么？”

吴双哪会想到这个家长这么不讲理，自己也只是个十几岁刚毕业的初中生，突然被陌生人这么在公众场合怼还是头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从各处传来，有支持她的，当然也有维护小孩子的。

吴双的自制力一直很强，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种事可以自己解决的，她不想麻烦馆长。

“阿姨，您听我解释，我并没有任何指责您的意思，我只是在尽我作为志愿者同时也是观赏者的义务，既然是参观者，就有义务遵守馆内的规则，不管是小孩还是老人，我们都不希望这些珍贵的文物有什么意外，相信您也是，如果您的孩子真的想多了解的话，我可以给您进行详细的讲解，当然您也可以找比我专业的哥哥姐姐，或者在智能展区用3D展示台参观……总之，这些文物都是国家的无价之宝，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享受一次愉悦的参观。”吴双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这么多，说完还小心地看了看那位阿姨的反应。

也许是觉得和一个孩子计较确实不太讲理，而且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脸色缓和了许多，拉着孩子去了智能展示区。

吴双长出一口气，还好及时制止了。她又露出礼貌的微笑，继续为参观的人们讲解那些古老的历史。

这一切，都被人群中的宋以安看在眼里。

他眼里的那个吴双，有着超越同龄人的镇静，有着强烈的责任心，在人群中像个自行发光体，一下就攫住了他的目光。

宋以安从来不相信电视和小说里什么一见钟情的狗血桥段，可此刻他才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果然，艺术虽然高于生活，但终究是来源于生活的。

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她化解窘境，又看着她在解决后露出礼貌的微笑，心动的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也许是她的微笑，也许是她的真诚，又或许只是因为那天一切都刚刚好，她就那么轻易地，拨动了少年的心弦。

宋以安很后悔，没有鼓起勇气上前去。自那以后，他又去过两趟博物馆，可是不巧，都没有碰见吴双。

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很懊恼。并且以为以后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

所以当开学时在人群中再次看到她时，宋以安毫不犹豫地靠近了过去，更惊喜的是，发现她和他竟然在同一个班。他当时的惊讶倒不如说是惊喜，没有什么多的想法，仅仅是因为和她同班，他很开心。

当听到她说想当刑警的时候，他竟然觉得好像本就该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所以当她说想学军体拳的时候，他会维护她；

当他们被误会的时候，他虽然否认，但眼里却有隐隐的期待。

所以……他凭借教官对他的喜爱和合情合理的理由，竟然真的央求来了学军体拳的机会。

“同学们，为了培养大家吃苦耐劳的精神，同时让军训汇演更加精彩有看头，我们决定从24个方队中选30个人进行军体拳展示，今天上午的训练结束后就开始报名，明天早上截止。对了，此次展示决定选男生28名，女生两名，就是你们说的什么……C位是吧？大家积极一点哈。”第二天上午休息时，教官宣布了这个对吴双来说是好消息的“好消息”。

宋以安转头看吴双，她本来坐在地上使劲地灌着水，一听说这个消息，差点被一口水呛到，就差起来蹦跶两下了。

吴双当然喜不自胜，当即就想举手了。

之后一整个上午的训练，她都特别得劲儿，愣是让教官都赞不绝口。然后，她就成功地成了标兵。虽然只是一个口头称谓，但也足够她骄傲好一阵了。她洋洋自得的小表情被宋以安尽收眼底，快乐的情绪是会感染的，他也不自觉地浅浅一笑。也不知笑的是她的表现，还是他的机智。

中午训练一结束，吴双连饭都还没吃，就直接去找教官报名。虽然教官说先报名结果等报完后再宣布，可这两个女生基本上是不用选了，因为根本就没什么女生会来报名。结果当然是不言而喻。

吴双蹦跶着去食堂和室友会合，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而男生这边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宋以安当然也自告奋勇地报了名，结果竟然只剩两个名额了。

最后，吴双不出意外地入选了，尴尬的是，只有她一个女生报了名，总教官好说歹说，就是没有别的女生肯报。结果，吴双便成了名副其实的C位。

名额是抢到了，可训练远比想象中的困难。

由于军体拳表演是单独展示，并不影响各班方队展示，所以他们只能在集体训练结束后抽时间学习。

本来又是站军姿又是走正步的已经够累了，大家休息时还不能喘口气，有几个男生想退出了，却被教官狠狠训了一顿“你们几个好意思吗，就这么点训练量就不行了，看看人家唯一的一个女生都没喊累，给我回去继续练！”

角落里的吴双正在认真地回忆动作呢，突然被教官表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宋以安看了看她因为暴晒而泛红的脸，递给她一瓶水：“休息一下吧，小心中暑。你也真是够强的呀，连那些男生都坚持不住了，你还没停下来呢。”

“我可是唯一的一个女生，是门面好吧，况且这是我自己感兴趣的，当然不觉得累了。你不也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休息吗。”吴双接过水，猛灌了几大口，“不过，你为什么要参加这个呀，学霸好像都不是很喜欢这种活动的……”吴双问出了昨天就想问的问题。

“我……我觉得看起来很帅啊，哈哈……”突然被这么一问，宋以安还没想好措辞，只好胡乱编个理由搪塞了过去，总不能说，是因为你要参加我才来的吧。他还没打算这么早表明心意。

三年的时间呢，不急。

这么敷衍的回答，不用说吴双也知道是跟她开玩笑呢，但她也不好多问，毕竟，他俩并不熟。至少她这么觉得。

时间紧迫，距离汇演只剩下四天，每天的生活就是训练，吃饭，回到宿舍连澡都累得不想洗，只想倒头就睡。

八月的太阳可不是开玩笑的，吴双差点被晒脱了皮，晒伤的那一块，摸上去火辣辣的疼。

虽说练拳是她自愿的，可怕疼也是真的。每天洗澡简直不敢使劲搓，用她的话来形容，就跟蛇蜕皮似的。

唯一庆幸的是，那几天还好没有来大姨妈。

但中暑还是猝不及防地来了。

吴双自认为体质很棒的，但也许是经不住这么高强度的训练，加上那天的太阳格外的毒辣，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脚就不听使唤了。

身体不自觉地倒下去，脑袋碰上的却不是预料中坚硬的地面。

宋以安早就发觉她摇摇晃晃的有些不在状态，倒下的一瞬，他立马冲了上去。

可他哪比得过教官的速度，教官眼疾手快，立马接住了晕阙的吴双，再急匆匆地把她背进了医务室。

好不容易熬过了剩余的十多分钟，宋以安一到休息时间立马奔向了医务室的方向。却听到了教官劝吴双的声音。

“你还要继续坚持吗，这个强度对你们来说本来就够高了，况且你还是个女生，要是撑不住就别撑了，身体要紧，在发生这样的情况我都要被吓死。”

“教官……我是真的很想参加，你放心，以后我尽量不让今天的情况再发生！”

“但是，我们的第一要务是要保证你们的安全……”

“教官，你就让她参加吧，我们29个人已经训练了这么久，如果突然踢人的话，又得花时间来排队型，而且如果军体拳展示能有女生参加的话，也能起很好的示范和激励作用。她本人也十分认真在练习，是吧？”宋以安及时打断了教官的话，说罢还示意吴双一眼，让她顺着说下去。

“是呀教官，我们这么多天的努力不能白费了。”吴双适时接道。

“但是……”教官还想说什么。

“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女生，避免今天的意外再次发生！”

“那好吧，我就相信你们一次，可记住了，千万要注意身体，撑不住了别硬撑着，知道吗？”

“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教官走后，吴双长出一口气：“谢谢大学霸，刚才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还以为真的要错失这次机会了呢……”

“不谢……但是，你别叫我学霸了，听着怪生分的……”

“啊，我就是觉得顺口就这么叫的，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这么叫了，不好意思啊……要不，我叫你小宋吧，嘿嘿。”

“呃……随便吧……”好像还不如叫学霸呢，宋以安想。

“就凭你刚才帮我，而且前几天你也没少照顾我，我请你喝奶茶吧，学校的奶茶店我踩过点了，味道还不错。”

“行啊！但是这是以后的事了，你现在先好好休息一下，要是再晕倒，谁也帮不了你了。”

“遵命！”吴双敬了个礼，双眼笑得快眯成一条缝了。

宋以安微不可见地握了握拳，怎么，竟然有种想揉她头发的冲动。女生的头发因为刚从床上坐起，有些微的凌乱，在阳光下泛着点金色，笑意布满整张脸颊，美好得像虚幻。他摇摇头，把这些念头悄悄赶出脑海。

还好同样的意外没再发生，吴双成功地留到了最后。

军训汇演，吴双有些紧张。毕竟她作为唯一的女生，还是C位，万一没做好，可就太尴尬了。

也许是注意到了无双的紧张，也许是自己也有些紧张，宋以安提议大家一起打个气。

“加油！”二十几个人虽然来自不同的班级不同的方队，但经过近一周的相处，也基本上都相熟了，加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庄严的音乐响起，首先是教官方队进场展示，一张张比高中生也大不了多少的年轻面孔严肃而庄重，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主席台前踏过。接下来就是军体拳方队了，吴双带队，迎着音乐，稍显稚嫩的正步，但也严肃整齐，摆开队形，一个个的动作都有力到位，观看的领导、教官和学生都不约而同地送上了掌声。

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走过主席台的时候，吴双都还有点懵，整个人处于亢奋状态。

由于参加表演有加分，而吴双所在的班级又加入得比较多，汇演的班级第一名自然花落十二班，而吴双也因为贡献突出被老师狠狠表扬了一番。

“这次的军训，看得出大家还是比较能吃苦的，而且具有高度的团结精神，乐于奉献，尤其是吴双，主动参与军体拳表演，为班级分加了一大笔，我们为吴双同学鼓掌！……当然了，也要感谢一下提出军体拳表演建议的宋以安同学！”

掌声淹没了吴双的疑问：“啊，学军体拳是小宋提议的？”她向他的方向望了一眼，刚好和他的目光对上，吴双用嘴型问了一下，宋以安选择性地装作没看懂。

“好了，今天下午没有课程安排，我们先用一节课选出班委，再安排搬书的任务。”

注重成绩的老班理所当然的选了宋以安当班长，他也没有拒绝，没有同学反对，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接下来，同学们以极高的热情参与了剩下的职位选举，吴双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纪律委员的位置。

忙活一下午，教室的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学校允许今晚高一年级各班举行活动。想到大家都没时间安排，陆老师自觉地给大家订好了零食和饮料，还有不可或缺的西瓜，说到底，他还是个体贴学生的人啊。

也就是许多这样的细节，让吴双觉得，他的严厉不是骨子里的，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晚会进行时，大家拿到零食就开吃，老师进来打断说。我先说两句啊，结果就讲了快一节课，听的大家都有些不耐烦了，可老师还沉浸在自己的演讲里自我感觉良好，从大家开学的表现讲到军训的收获，又从自己的教书经历讲到自己的学生，最后开始讲自己的高中生活了，还好下课铃及时响起，老师这才收住：“算了，不耽误你们搞活动了，我的故事留着以后再给你们说吧。先打个预防针，今天晚上是你们最后自由的一晚上了，从明天开始，按照课表正常上课，今晚好好玩，玩完就收心了，不然，我不会跟你们客气的……”不怒自威。

有了这句话的催化作用，大家玩得那叫一个尽兴，生怕浪费了一分一秒。

后来，吴双每每回想起高中生活，所有的班级活动里，可能这一个才是最放得开的吧。大家都还不熟，却像一群老朋友一样，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