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陆府中，仍旧是一派清冷，高高悬挂的白布白幡白灯笼，香烟袅袅的祭炉，还有隐隐可闻的诵经声。无一不在缅怀陆炳的逝去。

嘉靖下旨，陆炳的后事由礼部官员着手料理，就连棺椁也是工部负责置办的金丝楠木。为示隆宠，嘉靖还命人设十九台祭台，堪比帝王规格。

想来，在嘉靖一朝，陆氏的地位不会动摇分毫。

沈易半卧在床榻上，神思倦怠。时不时地抬眼看一眼正低头替她上药的陆绎。

陆绎缠开裹在沈易臂弯上的帕子，已经被血液浸透了。温热的毛巾敷在沈易的伤口上，沈易忍不住挑了挑眉。

“疼就说出来。”陆绎淡淡道。

沈易随意地点点头，转而合上眼，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想要睡一会。

陆绎看着沈易有些泛白的伤口，仔细涂抹上伤药，又缠上干净的绷带。看着沈易疲累的神色，便扯过一旁的被褥，替她合上。沈易缓缓睁开眼，看了眼陆绎。

“睡吧，晚膳我再唤你。”陆绎揉了揉她的发丝，轻声道。

沈易乖巧地点点头，立刻安心地闭上了眼。

陆绎轻步走出房门，脸上的温柔被冰冷取代，他看着白布飘扬的陆府，冷冷出声。

“今天的事，务必查出幕后之人。”

“敢动陆家的人，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命。”

“是，大人。”

徐府

徐阶看着眼前的张居正，感慨万千。他的那些门生弟子，如今死的死，贬的贬，还有几个在身边呢......纵使如今大权在握，他又该如何主持这天下事务，还世间一片清明呢？

徐阶没有言语。

如今，严嵩已除，严世蕃一死，杨继盛的仇终于报了。只是，可惜了沈易一条命。

“若是继盛在天有灵的话......."张居正掩面不语。

当初，他们一同步入仕途，立志要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如今，人死空余誓言，又有什么意义？

室内又是一番哀叹。李春芳连忙出言劝解。

”如今，恩师已位列首辅，我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张居正看着面前的李春芳，只觉得眼中酸涩。

“可惜了瑾远......."死在诏狱里。

想到沈易，张居正不免痛惜。他暗暗发誓，来日一定要成为这大明的权臣，好为昔日同窗翻案正名。

朝堂上，从来不会有绝对的胜利者，所有的喜悦都是夹杂血海深仇的。

胜了又如何？人已逝去，活着的人，不过是为他们正名罢了。

张居正握紧了手，眼中仍是一派坚毅。

西苑

此刻，嘉靖并未认为徐阶与严嵩有什么不同。与他而言，徐阶不过是一枚更听话的棋子。严嵩这颗棋子已经废了，自然得补上新的。他从未料想到，这天下朝廷已经逐渐脱离了他的手掌。他算计了一世，如今也轮到被他人算计。

”阿炳......"

嘉靖看着殿内悬挂的画像，内心悲凉。他默默地敛起宽大的道袍，走至画前，忍不住伸手抚摸画卷。指尖掠过冰冷粗粝的布帛，嘉靖的心也随之衰老了。

少年为帝，他十五岁便坐拥整个天下，权衡朝野，执掌朝政。谋略算计，任何人都无法猜透他的心思。如今，他最后的朋友已经离他远去，他像个孤独的老人，独自守候在这空荡的大殿中。时间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孤独和冰冷。

“朕也累了......"

他缓缓坐回他的蒲团上，再次将自己的神思寄托给”道“，他只能用这样飘渺无影的方式去排遣他的孤独。

或许，帝王本就该如此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