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车归来

忘川河畔，一个小鬼头抓着我的衣袖迟迟不愿撒手，娇憨地一叠声唤着“婆娑姐姐，婆娑姐姐……”说着还用着他那大脑袋来讨好地来蹭蹭我。余光却是悄然朝着一边的队伍飘了过去。

　　在地府工作多年，就是再如何的不谙世事也早已熬成了人精，不，我这姑且算是只鬼精吧，只肖这一眼，便摸透了他那点小心思。

　　那边排着的队伍越来越短，马上就该下一轮了，他离着投胎轮回的时日算下来也近了。

　　我弯下腰，起了逗弄心思，葱削玉指轻点他的鼻尖，挑眉浅笑，声音端是那精魄魅鬼的妖娆，“要我帮忙？嗯?说两句漂亮话来听听，若是说得好了，我倒是可以考虑~”尾音婉转悠扬，还略带了翘起的小尾巴，不难听出其主人此刻的愉悦心情。

　　“唔……”他咬咬唇，也不再晃悠我的衣摆了，用那一双大眼睛看向我，滴溜溜地直转，却愣是半天也没有憋出一个字来，让我顿觉有几分好笑。

　　揉揉他那油光水滑的脑袋，玩心大起，继续为难道“这地府里写了诗来向着姐姐我献殷勤的数不胜数，那偷摸着画我的也赚了个盆满钵满，我这自认还是有几分颜色的，怎么到了你这，就连夸一下都那么为难呢？”

　　这小鬼头好像真的急了，支支吾吾了好半天，脸憋得通红，“姐姐你最好看了！”

　　“还有吗，就这？”我忍住笑意，一脸不虞地看着他，怪罪着他的词穷，低头侍弄起自己的九连环莲文手链来，等着他的下文。

　　“还有，还有……嗯，婆娑姐姐最美了……”这小鬼头刚才同我撒娇的功夫到还差强人意，就是这哄人……唉，勉强都勉强不下来啊。瞧这期期艾艾的，该是先去求求月老才是，不然下辈子可不定真就是一个光棍了。

　　“别人都是什么‘艳若桃李’‘唇如含丹’的，这小鬼头真不会说话。”我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状似无意地嘟囔抱怨着，每一个字都咬地格外的清晰，装模作样地摇摇头。

　　好在这孩子也算机灵，现学现卖这点做得不错，双手合十，年画娃娃拜年似的，“婆娑姐姐艳若桃李，唇如含丹，最最美了。”

　　我大发慈悲地挥手，两抹黛眉皱了皱，满意地看到这小鬼头吸溜着鼻子，一脸等待着处决的样子，松开眉，嘴角一扬“勉勉强强吧，去了一户好人家就要好好珍惜。多活些时日，不然都对不起你这一通‘撒泼打滚’了。”当然，这样的叮嘱说了也是白说，这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连自己都忘了，谁还会记得住这个？

　　小鬼奔达起来，乐颠颠地跑开了，还不忘回过头来挥挥手，“谢谢美人姐姐。”

　　“噗嗤”一下子，我到底是还是笑了出来。

　　突然高远的苍穹传来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劈开了这冥界混沌的天空，黑紫的雾气猛然间消失殆尽，一头鸟自其中朝着我直直的冲将过来。

　　我心下一惊，召出白骨哀扇放在手心里，正欲一击过去，朝前一步却是堪堪看清了这东西的模样，嗨，真是虚惊一场。

　　那怪鸟来势汹汹，却在我前方三尺开外之处稳稳地落了地，一片黑羽飘落，再去看时，那出哪里还有什么怪鸟，有的只是一个黑发黑衣的俊美少年，剑眉星目，几缕发丝俏皮地在玉质脸颊上逗留，他轻呵一口气吹开，看上去当真是无羁潇洒，这不是鬼车还能是谁？

　　鬼车朝着我走过来，他一笑，就是这地府的千万年的寒气也不是那么刺骨了。

　　当然，他的这一切好的前提是他不开口说话。

　　“姐，你都这一把年纪了，还要去作弄人一个在地府无依无靠的小鬼头，咦～”他学着那稚童做了一个羞羞脸的动作“身为一代嫁不出去的鬼王，你羞不羞啊。”

　　我闻言感觉自己体内的三昧真火一下子就有了，压也压不下去，下一刻便可以从嗓子眼中喷涌而出，面上笑得却更加甜了，跟那人间的蜜糖似的，下一刻就能融化了人心，甜到齁人。

　　我盯着他那一双黑鞋移动，默数着“三，二……”马上，他就可以进入我的攻击圈了，我以自己冥界十殿鬼王的美貌发誓，如果今日不让这臭弟弟的屁股开出小花，我，不，是鬼车就变成丑八怪。

　　刚刚踏上我的攻击距离，我尚未抬手，那孩子已经撒腿朝着原处跑去，“姐，你那等着我过去的好揍我的意图太过露骨了，恕弟弟先行一步！”

　　我冷哼一声，招手捏了个诀，一阵阴风席卷而来，眨眼之间，鬼车已经被五花大绑地送到了我的眼前。

　　笑话，我十殿鬼王的地方上还能有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不成。

　　我沾沾自喜，俯下身去用手中白骨哀扇的扇柄挑起了鬼车了下巴，眯起了眼睛，“是你告诉那小鬼头来缠着我的？找户好人家？嗯?”

　　鬼车的右手微微动了一下，奈何被束缚住了，做不来下一步动作，但我能猜出，该是想要揉揉鼻子吧。

　　“唉！”我收了白骨哀扇，抱胸背对着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扶着额头，“自家弟弟竟然陪着一个小鬼头如此欺负我，真真是可怜我这耳朵呀，听他央求一早，便起了一层的茧。”

　　鬼车在她的身后不雅地翻了一下白眼，暗暗腹诽道，呵，自己这都看了半天了，明明对人家小鬼头的撒娇很是受用，听别人唤她姐姐时，眼睛都快笑没了，不喜欢听？哼，鬼才信，不，是鬼车都不行！

　　我当然知道鬼车的不服，到底是自家弟弟，这点花花肠子我已经门清，毕竟地府岁月荒芜漫长，他就是我的乐子。

　　“唉！”我有叹了口气，捂脸道“可惜某位弟弟无良，都没有打算补偿一下……”

　　这招在鬼车这里用了百年，但招不在多，有用就行，它可谓是屡试不爽。

　　鬼车无奈，“好好好！姐姐，美人姐姐，第一美人姐姐，你老高抬贵手，放了小弟我吧，小的带你去人间玩不行吗？”

　　我故作为难，低头时嘴角高高扬起，哈，上钩了！

　　我如今正是看这地府哪哪都顺眼了，就是远方那一片让我望而生畏的曼珠沙华，也不再那么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