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掉进深渊

大炮昌被两名保安绑在船尾储物室的椅子上。绑他的绳子，是包装杂物常用的尼龙绳，尼龙绳虽然比不上其它的绳子结实，但大炮昌要想挣脱束缚，也不是易事。

一名保安临走时嘲笑道：“靓仔，白食不是那么好吃的，净给我们添麻烦，打烊了再来收拾你！”

大炮昌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想办法逃离这里。

对岸的灯光，朦朦胧胧地透过来，照得江水熠熠生辉。大炮昌哪有心思欣赏这美丽的夜景，他在盘算着怎样才能逃出牢笼。

大炮昌观察一下，他发现一个空啤酒瓶立在墙边，他顿时计上心头。他够不到啤酒瓶，于是他背起椅子，慢慢地挪过去。近了，更近了，他用脚趾钳起啤酒瓶，然后把啤酒瓶摔在地上。“砰”的一声响，啤酒瓶变成无数碎片，散在大炮昌脚边。

大炮昌用脚小心地拖来一块碎玻璃，冒着被割伤的危险，把玻璃片固定在两袋米之间。他挪动椅子，来到玻璃片前，不断地变换姿势尝试割绳子。

近一点，再近一点，好耶，终于够着了！大炮昌心里一阵兴奋，他他开始慢慢地割绳子，一下，两下……断了，尼龙绳终于割断了！

大炮昌双手获得了自由，现在，寻求逃出储物室的方法。储物室的门是一扇合金玻璃门，玻璃是用强力胶水粘在合金上的。他想，打碎玻璃，响声会引起保安的警觉，就算逃出去也会被抓回来，这方法不可取；还有就是把整块玻璃卸下来，这样不会引起保安的注意，逃离的机会就大些。

大炮昌找了一块锋利的玻璃，尝试去刮粘玻璃的胶水，可是，胶水的质量实在太好了，竟然纹丝不动。大炮昌扔了玻璃，坐在椅子上苦苦思量，怎么样才能打碎玻璃而又不发出大的响声呢？

此时，他想起一种隔物打物的方法，他把一袋米倒了，把空麻袋对折，紧贴在玻璃上。他左手扶住麻袋，右手握拳击打麻袋，一拳，两拳……当他打到第五拳时，终于听到了玻璃的碎响。

大炮昌开心极了，他用麻袋包着右拳，一点一点地清除残余的玻璃。几分钟后，大炮昌爬出储物室，蹑手蹑脚地摸到船尾部，他小心地翻过栏杆，滑进了清凉的中江里。

江中戏水，是农村孩子的拿手好戏。大炮昌谙熟水性，无论是潜水，还是浮水，他都是一把好手，还有那难度极高的踩水，其他的农村孩子未必会，但他能不用双手，在水里踩水前进二三十米远。可以说，大炮昌进了水里，真是如鱼得水了。

大炮昌凭着良好的水性，他顺利地游离了日日鲜餐厅，此时，他回头看看，日日鲜餐厅已在他身后一百多米远，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仰躺在水上，稍作休息。

大炮昌正欣赏着岸上的霓虹灯景，忽然突突突的驶过来一艘船，刮起的微浪把大炮昌推向岸边。大炮昌不敢再停留，他借着街灯的亮光，游到一个缺口，狼狈地爬上岸。

大炮昌光着脚，浑身湿淋淋地赶到与老舅他们约定的树头，可是，老舅和高佬本不见踪影，大炮昌只看到稀疏的几缕灯影。老舅，你们怎么不等我啊？

大炮昌无奈，只好下定决心，步行回石溪。这样的情形，大炮昌已是第二次了，现在，大炮昌只能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来自我安慰一下。

喧闹了一天的城市，已渐渐安静下来，街上，车辆稀疏，行人稀少，在长堤上纳凉的大人小孩纷纷撤离，大炮昌在空旷的长堤上禹禹独行。

大炮昌走到滨江路的时候，遇上两名查夜的巡警，大炮昌行色匆匆，形迹可疑，被巡警拦住盘问。

“靓仔，请你接受检查。”巡警甲说。

大炮昌听到喊声，他停下脚步，配合巡警的工作。

“靓仔，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件。”巡警乙说道。

“同志，我没带身份证。”大炮昌当初匆忙逃出江州，没来得及带上身份证。

“那你有学生证吗？”

“我不是学生了。”大炮昌忽然记起，高佬本曾说过，有次他上街遇上警察查身份证，那些不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人被当作盲流抓起来，他说，晚上出街记得带上身份证。

“你在江州有固定住所吗？说说你家的门牌号码。”巡警甲说。

大炮昌只是记得老舅租住的地方叫石溪村，至于具体的门牌号是多少，他是一塌糊涂，每天他大多数是与老舅一块出入的，这门牌号他就懒得记了，想不到现在要派用场了，却毫无印象。

“我……我忘记了。”大炮昌想了好久，实在是记不起来。

“靓仔，既然你不能证明你的身份，那请你跟我们回去调查一下吧。”巡警乙说。

大炮昌脑袋嗡的震响，回去调查，那就是要进派出所了。对大炮昌来说，派出所是个恐怖的地方，如果我如实说出我的籍贯，警察打电话一查，那我砍伤大眼仔的事不就暴露了吗？不能，绝对不能跟他们回派出所的。

大炮昌打定主意，他故意顺从地跟着两位巡警走。当走到一处树荫时，浓密的枝叶遮挡了街灯的亮光，投下一团黑影。大炮昌倏地钻进黑影中，撒腿狂奔。

两位巡警哪里想到大炮昌会跑？当大炮昌跑出好几步远后，他们才反应过来，连忙拔腿追赶大炮昌。

大炮昌年轻力壮，加上又是逃命，所以他一下子就甩掉了两位巡警。但巡警肩负责任，并没有放弃对大炮昌的追捕，他们循着大炮昌逃走的方向紧追不舍。

大炮昌跑了几百米，来到一处垃圾场，此时，他已是气喘吁吁，疲劳极了，我不如找地方躲一躲吧！于是，他借着夜色的掩护，藏进了空荡荡的垃圾桶里。垃圾的恶臭几乎熏晕大炮昌，但是为了躲过巡警的追捕，再臭也得忍啊。

两位巡警跑过垃圾场，再跑不远，却是断头路。两位巡警折回来，喘着气说：

“前面是断头路，那小子肯定跑不远。”

“说不定他就藏在附近呢，我们找找看。”

说完，两位巡警便分头搜寻起来。大炮昌躲在垃圾桶里，清楚地听到巡警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此时，他不住地在心里祈祷，菩萨保佑我，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我！

高而大的垃圾桶引起了巡警甲的注意，他警惕地接近垃圾桶，探头一看，大炮昌蜷着身体躲藏其中，他不由得兴奋地喊道：

“这小子藏在这里！”

巡警乙听到喊声，迅速赶过来，他们合力把大炮昌拉出垃圾桶。就这样，大炮昌被当作盲流给抓起来了。

当晚，大炮昌被送到江城看守所。大炮昌进的这个号子有十几个人，由于他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所以只能睡在靠近厕所边的通铺，厕所的异味熏得大炮昌难受。

第二天早上，牢头宣布，要给大炮昌过两关。无论是在号子里还是在监狱里，老犯会变着花样折磨新犯，其用意，一是给新犯一个下马威，二是大家寻开心，聊以打发时间。

所谓过两关，就是钻裤裆和骑牛牛。这种把戏，就是老犯整治新犯的惯用手段，其实也是变相敲诈，家里有钱的犯人，家人不忍心让他在里面受苦受整，就花钱买通关系，有人收了好处，给狱老大打招呼，犯人在里面就免受皮肉之苦了。

大炮昌做梦也不会想到，今天自己会有这种待遇。

牢头召集几个老犯骨干，神秘地耳语一番，骨干们心领神会，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大炮昌。大炮昌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六神无主。

牢头走近大炮昌，不客气地说：“新仔，你初来乍到，要接受考验。”

“接受什么考验？”大炮昌惶恐地望着牢头，还有牢头身后凶巴巴的骨干。

“你要过两关，这是号子里的规矩。”

“老大，求求你放过我，等我出去后我会好好地报答你的。”大炮昌哀求道，他听说过牢里折磨人的把戏，以为那是别人的事情，他哪里会想到今天会轮到他？

“新仔，别做梦了，你什么时候出去，还说不定呢。”牢头使个眼色，两个骨干跳上去，把大炮昌架下来，按着。

“新仔，你就认命吧。第一关——钻裤裆。”牢头声音刚落，号子里最矮小的犯人神气地站在大炮昌面前，正对着他，双腿分开，露出空档。矮犯笑意盈盈，很享受地等着大炮昌来钻裤裆。

大炮昌用哀求的眼神望着牢头，牢头不为所动，他铁石心肠地说：“钻啊！”一名骨干踢一脚大炮昌，大炮昌痛得“啊”的叫了一声，还是没动。

两名骨干勃然大怒，动手揍了大炮昌一顿，然后架着他，往矮犯裤裆钻。大炮昌身不由己，被迫从矮犯的裤裆钻了过去，钻过去后，他流泪了。那是屈辱的泪水。

“第二关——骑牛牛。”牢头刺耳的声音，像刀一样切割着大炮昌的心，天啊，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一个胖而健壮的老犯，威风凛凛地走向大炮昌，两个囚犯骨干威胁大炮昌配合，大炮昌想起刚才那顿拳脚，恐惧感袭上心头，他屈辱地拱起后背，任由胖犯骑上去。大炮昌驮着胖犯，在老犯们的吆喝声中，极其艰难地挨了一圈。眼泪顺着大炮昌的脸颊流下，他尝到苦涩的滋味。

“爬啊！”

“让他继续爬！”老犯们起哄道。

几名骨干见状，涌过来，合力把大炮昌扶起，强逼他爬第二圈。此时，大炮昌已是筋疲力尽，他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他无奈地赖在地上，像一头垂死的野兽，呜呜地悲鸣。

几名骨干马上打他，有的打他脑袋，有的踢他身体，一时间，大炮昌只觉得浑身疼痛，在密集的拳头下，他一边喊救命，一边爬向号子门口。爬到门口，他向着外面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喊声惊动了看守，看守跑过来，喝住施暴的老犯，厉声说：“干什么？”

众老犯慑于看守的威严，纷纷住手，退回通铺，或站或坐。大炮昌挨了一顿揍，他彻底明白，只有自己的拳头硬了，才不会任人欺负！

老犯欺负新犯的事情经常发生，看守遇上了，也只是呵斥罢了，过后，该发生的还是照样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