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这位看起来十分不务正业的G.R.科技研发公司现任总裁已经习惯了我的吐槽，不以为意地摸了摸他的侧脸，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被带领到了公司的顶层，这一整层都是巨大的宴会厅，是Green的祖父最开始决定将顶楼装修成宴会厅，用于接待外客，有时也用于公司聚会等等。

明明是科技公司，但是这里所用的服务生却全部都是真人。我曾经在报道中看到过Green的祖父解释过原因:正因为是科技公司，所研发的各种机械都应该达到最高水平，而当下社会所认为的机械的最高境界，就是像人类一样。员工要时刻记住人类的感情与思考，所制造的机械才能达到这样的水平。

从现在来看，Green和他的父亲都很好地沿袭了之前的规则。

在把我带到会场之后，Green就赶忙去确认之后的事宜。毕竟这虽然看着像是个聚会，其实也算是他谈商业合作的机会。我非常能理解，这已经算是他难得的时间较为宽裕的时候了。

但是……我微微低了一下头。服务生的脚步声向我靠近，我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对方。是一名女性服务生，她露出了一个非常标准化的笑容，问道:“您好，先生。请问需要果汁还是酒呢？”

我拿走了一杯她托着的托盘上的果汁，向她道了谢。会场很大，我算比较早进来的，人还并不算很多，我漫无目的地随便走着，走到落地窗边上，向下看着这座城市。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毕竟一眼看过去就是满目灰白的高楼大厦，偶尔掺杂着一些灰蒙蒙的绿色，因此我也并不能做到什么睹物思怀。我抿了一口果汁，然后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这时我听见皮鞋碰撞在瓷砖地板上面的“嗒嗒”声，然后向左边一瞟，在落地窗玻璃的映照里看见了Morris。

我的神经瞬间紧绷，其实我认为自己可以装作没有看见他，但是自己的身体却莫名其妙地转过身，和Morris打了个照面。

这下又不能装作是没看见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棕色的西装参加会议，因为身形高挑，容貌又很出挑，所以就算此时在大厅的人很少，但还是有不少男女都将目光黏在他的身上。他的蓝色眼睛看着十分冷漠，但似乎隐约带着一丝笑意，大概因为我是近视眼，看不太清的缘故，我并不能确定我看到的那份笑意是否是真的。

我强装镇定，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道:“早上好，Mr.Payne”

“早上好，Mr.Hudson”

我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我接下来该说什么？难道是说我们真有缘啊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见了三面了？还是说我的朋友是这家公司的总裁所以我才被邀请过来了？

Morris似乎并不着急说些别的什么。他微微地笑了一下，开口:“先生似乎每次见到我都很紧张，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我愣了一下。

我很想告诉他你其实不如不开口讲话。

然而话到嘴边也只能变成:“半仿生人并不常见，我想无论是谁都会在面对你时，先思考一下才能想到要聊天的话题。”

“很犀利的言辞，先生。这倒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Morris仍然维持着刚才浅淡的笑容，“我还在想，是不是我和先生的某位故人长得很相似，所以才让您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我挑了挑眉:“见过三次，应该还不算故人。不过我面对谁都是这个样子，应该说算是我个人的原因吧。”

Morris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事实上我不能确定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因为他只是稍微低了下眸子，然后又正视着我说:“不算故人，那么就应该算是有缘了。希望能和您互相留个联系方式。”

我有点犹豫。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然而见了三次面都还是陌生人，这在社交礼仪里似乎算是很不合理的事。

“那么，好吧。”于是我伸出了右手，露出手环。手环投射的屏幕上有屏幕验证指纹的部分以确定即将关联的联系人信息。一旦验证通过之后在双方的通讯界面都会出现彼此的联系方式。

好吧，就算留下了联系方式，也不代表我就要和他进行通讯。我暗暗地想。

之后Morris说仍然有一些公事需要处理，因此我们并没有交谈更多的东西。

“Mr.Hudson。”我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于是我回过头去，发现是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人。不过我并不认识他，似乎看着很眼熟，但总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大约这就是人类大脑记忆的漏洞了。

不过如果是Morris的话，应该会记得很清楚，毕竟是半人半机械。

我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甚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此时还得应付一下和这个年轻人的对话，没时间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毕竟我还是很好奇，像我这种和人打交道说的话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的，从来不在作品上刊登照片人，他究竟是怎么认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