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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萧瑟】妖与僧(九~十)

少年歌行之妖与僧

9.罗刹

与无心分别之后,萧瑟回了一趟雪落山庄,接到消息说无心与其同伙在城北锦帛街杀伤过百军兵,他震惊不已,便启程赶往现场。

路上,正遇萧羽打马回府。二人同时到达一个丫字路口,前方是一条狭长的小径,只容得下一马身,可彼此皆无谦让之意。

「老七,不知道长幼有序吗?让路。」换作平时,萧瑟不介意让道,可此时他心中焦急,自是无谦让之意。

萧羽冷傲地倪了他一眼。按年龄算,他与萧瑟同年也同月,比萧瑟晚生十日,本就不甘心叫萧瑟一声哥,如今萧瑟还搬出长幼之序压他一头,他心里更是来气。「据我所知,六哥的禁足令还未解除吧?这般明目张胆地出来逍遥快活,父皇应允了吗?」

萧瑟不想多言,盛气凌人道:「我的事无需你操心。莫不是以为我受了罚,你就可以罔顾伦常了吧?快让道。」

「六哥走好了。」萧羽憋屈地退了一步,把路让了出来。

看着萧瑟策马绝尘而去,他默念道:终有一日,挡我路者,我会一一除尽。

萧羽从醉香馆回到府邸不多时,手下快马传来了坏消息。

传讯的黑衣护卫气都还未喘顺,急报道:「殿下,不好了!小魔王,逃了!暗河十三名杀手悉数失去战力,小魔王破解了醉香馆的机关门,逃了出去。」

萧羽怒形于色,「逃了?暗河的人怎么办事的?」他本以为计划万无一失。此次安排的杀手都是暗河训练出来的高手,而且醉香馆内机关重重,若不通门路,就算小魔王能打败杀手,也无法破解机关从中逃出。可他居然在那么短时间内逃了?

萧羽发现自己高估了暗河,也低估了小魔王。他还没在慌乱中平复,传讯者又说:「殿下,小魔王被琅琊王军截下了,我们要抢人吗?」

萧羽拍案骂道:「你脑子被猪拱了吧?大白天的,我们还能公然在军队手里抢人?」

*************

城北锦帛街,街头设了路障。

萧瑟赶来之时,只见过百军士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重伤,有的已经死亡。

无心不在。一名受伤军士说他已经和一名武功高强的面具男离开,他们还挟持了当时正巧路过的叶若依。

叶若依被带进了一处小树林。

一个枯瘦的拾柴老汉撞见他们过来,慌忙丢箩筐转身逃走。面具男飞身过去在他背后重踢了一脚。老人就再也没有爬起来,此时他横身在地,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断气。

叶若依看着老人被踢倒,受了惊吓,泪流满面,双手捂着嘴巴不敢出声,生怕招来面具男的残暴对待。

方才她坐着马车往钦天监方向行驶,路上突然被这面具男拦下,几个随行护卫身中数刀。这人将她从马车里拖拽出来,一路把她挡箭牌,用以要挟那群追捕他与无心的军兵。

无心真心想狠揍面具男一顿,可惜现在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之前在醉香馆与萧羽对峙时,无心因情绪波动剧烈,无意中化身成了罗刹。这是魔族之人的本能。化身罗刹之时,双眸鲜红明亮,力量大增,狂野如兽,直到体能耗尽才会恢复常态。

无心在醉香馆与一众杀手生死相搏之后,已弄得满身是伤。伤口失血过多,体能正迅速下降。他自知用不了多久,便会因力竭而无法动弹。他还需保留一点体力,去完成与萧瑟的约定,所以此时他不敢对面具男出手。面具男武功不弱,倘若交手,必定会消耗不少体力。

大家都以为面具男是无心的同伙,可无心并不认识他。

无心从醉香馆逃出来之后,因不熟悉路线,胡乱穿行了几条小巷,很快就碰上了一批巡逻士兵。

化身罗刹的他使不出幻术,只能靠武力将这批挡路的巡兵一一击倒。

就在巡兵将他团团围住之时,这个戴着铁面具的刀客忽然出现,自称是来救他的。

面具男一出手便是狠厉的杀招,刀起刀落杀伤了不知多少士兵,还强行拉着无心走。

无心欲与他撇清关系,可目睹同伴伤亡的巡兵们已经认定了他们是一伙的。

无心不想束手待毙,无奈之下,只能暂时跟着面具男逃走,甩开追兵之后再寻机与他分道扬镳。

可二人闹出的动静太大,想甩脱巡兵并不容易。面具男正巧撞见叶若依的马车经过,便雷厉风行地去挟持她来作人质。

无心试图拦阻,却没拦住。他担心面具男会伤害人质,放心不下,便一路跟随他来到此处。

「放了这姑娘!欺负女流之辈算什么好汉?」无心对面具男说。

「我不管什么男女老幼,有用就行!这小妞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有她在手,那群官兵不敢对咱们怎样。」面具男搂着叶若依说。

「你认识她?你是什么人?」无心暗自疑惑,面具男隐藏了面貌,又用特殊方法隐藏了气息,不像是北离妖族。

面具男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能帮你躲避官兵的追捕,这才是你该关心的。」

无心不屑,振袖道:「我自己也能办到,无须劳烦你。」

面具男粗暴地将叶若依推到一旁,用轻蔑的目光打量着无心,说:「我听闻魔族人化身罗刹之后,能在短时间内提升战力,却也极耗体力,我看你满身伤,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力竭虚脱吧?你凭什么以为你能甩掉这满城巡兵?」

无心不否认,「我倒是好奇,你想带我去哪里?要我为你做何事?」

面具男说:「我会带你去一个巡兵找不到的地方,去见我家主人。不想死就跟我走。」

无心又问:「你家主人是谁?」

面具男不肯透露:「你见了便知。」

无心冷笑道:「这位施主,你诸事隐瞒,出手杀了那么多士兵,还欺负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可靠之人,我为何要听你安排?」

他们停下交谈了一会,一队巡兵已经寻迹追了过来。

面具男听了脚步声,准备撤离,可无心不动。

他一手握住了刀柄,瞪着无心问:「你不去?」

无心蓄力在手,说:「我信不过你。」

面具男怒哼一声,骂道:「愚蠢!」

无心运起掌劲,猛然朝着面具男攻去,而面具男随手抓起身旁的叶若依,奋力将她推到无心身前,然后撒腿逃了。

无心惊慌地收住掌劲,掌心在叶若依心口前一寸停下,虽及时收了掌,但掌风余劲仍对她造成了伤害。

叶若依患有心疾,病体本就弱不禁风,承受着这股劲力,顿时如受重创,喷了一大口鲜血,当场昏厥倒地。

无心懵了。他一掌未尽全力,就算真打在身上,寻常人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这姑娘弱得超乎他的想象。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倒地不起的叶若依,本欲上前观视,忽有一女子狂奔至此,使劲将他从叶若依身边推开。

这女子是叶若依的侍女,为救被劫走的叶若依,一路跟着巡兵追了过来。她远远望见叶若依倒在无心掌下,拼了命似的跑过来。

侍女望着无心一双红艳艳眼睛,怕得战栗不已,却仍护在叶若依身前,哭着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家小姐!求你不要杀我家小姐……」

「我没想杀她,我……」无心满心委屈,试图辩解,可没人想听。

有人放声高喊:「小魔王杀了叶家小姐!」

一支羽箭从无心身后射了过来,他感知危险,连忙转过身,一手接住飞来的箭矢。举目望去,一排弓兵搭箭张弓齐刷刷地望着他。

无心一咬牙,一股莫名的怒火烧得他红亮的瞳仁更红了。这些人竟不顾两位姑娘的安危,一心只想置他于死地。

他反手将羽箭掷向带队的将领。箭矢「嗖」的穿透了铠甲刺入了将领的左臂,将领痛叫一声,怒瞪着无心,令道,「放箭!」

众军听令松开了弓弦,霎时箭飞如雨。

无心旋身一跃,身似飞鸟,踏着箭雨冲出包围。甫落地,又见一柄剑刺了过来。他矮身躲开,紧接着冲拳直向出剑的将士击去。那名将士挡不住攻势,猛退数步,背脊撞在树干上,痛得无力起身。

无心眼神愈发狠戾,理智似乎逐渐丧失。魔族之人大多生性好战,越战越狂,罗刹状态下,杀性难以自抑。他很想停下,若再战下去,怕会压抑不住自己的杀心。

可身后又有数十把刀狂暴地朝他砍来。他顺手抓起一名士兵,掐住了他的右臂关节,轻轻一拧,士兵的手臂折断了。

「住手!」

一个声音由远而近,穿透了打斗声在动乱的树林里响起。

没有人停下。

拦路的士兵双手关节被无心折断,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呻吟不已。

「快住手!」

这一回大家都听清了。看到来者,众人纷纷放下武器,单膝跪地,齐声道:「参见殿下。」

「萧瑟……」无心动作停滞,不敢抬头,不想被他瞧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而萧瑟没有多看无心一眼,快步从他身旁行过,万分焦急地朝着叶若依走去。他在路上听说小魔王和他的同伙绑架了叶若依,这事已经不能忍了,没想到还有更糟的。

此时叶若依已经虚弱得连人形都无法维持,露出了雪白的猫耳和猫尾,五官也逐渐猫化。萧瑟心急如焚,一手轻按在她心口上,给她灌输了一股真气压制伤势。待她呼吸稍微恢复顺畅,他才舒展了眉头,吩咐人去备辆马车送她去医治。

趁着等待的空档,萧瑟问起叶若依为何受伤。

侍女说亲眼目睹小魔王打伤了她。

士兵也一致说是小魔王伤了她。

无心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萧瑟深呼吸几次以平息心中怒火,极力保持冷静。眼见未必为实。众口一词,积非成是。这道理他懂,所以他愿意给无心一个辩解的机会。

无心背靠着一棵大树站着,脸色极差。苍白无血的面容衬托下,一双眼眸格外鲜红,眸中戾气已然消散,眼波流转间,忧愁潋滟;一身黑色外衣染满血迹。干涸的鲜血与黑色相近,乍看并不明显,靠近便闻到浓郁的血腥。

与萧瑟同行的薛断云以及一众士兵看管着无心。虽未对他加以束缚,却也不许他移动半步。

萧瑟来无心面前,屏退众人,问:「若依是不是你打伤的?」

无心一颗心猛地一揪,「直呼其名,你和那姑娘很熟?」

「是。我与她自幼便相识。她是我好友。」萧瑟说。

「等她醒了,你问她便知。」他远远地望向叶若依。她身上覆盖着萧瑟的外衣,静静地躺在侍女怀中。

「我要你说!」萧瑟命令道。

无心垂眸轻叹。打伤了萧瑟的好友,他十分愧疚,低声说,「对不起。是我误伤了她。我……」

萧瑟没等他说完,蓦地揪起他的衣领,将他压制在树干上,怒道:「误伤?你绑架她来此也是误会?」

无心胸口一阵疼痛,喘息好一会才说:「我没有!我没绑架她,我只是,追着绑架她的人来到这里。我对那人出手,却误伤了她。」

萧瑟松开了无心,又问:「那个人呢?在哪里?」

无心瘫软地从树干上滑落,鲜血从喉咙涌出,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萧瑟顺道把无心送到琅琊王府之后,就匆匆离开,他急着将受伤的叶若依带去钦天监找国师治疗。

而萧若风因接到夜鸦相关消息要先去处理,听完属下汇报情况便命人将无心送去天狱暂行关押待审。

天狱,西三间。

无心身上缠着一匝匝玄冰铁链,牢牢地禁锢于十字架上。

玄冰铁质若坚冰。自带独特寒气,可在不损伤经脉的状况下阻断内力运行,因此常用于打造武器和戒具。用这种铁链锁着,他便无法运功挣脱束缚。

乌黑的铁链下,新换的白衣依稀洇染了血迹。无心身上有多处深浅不一的伤口,有暗器刺伤的,有刀剑割伤的。这些伤痕还很新,大多是今日在醉香馆与那群杀手战斗时留下的。狱中看守不记得给他上药包扎,就直接把他绑了起来。

无心不吭声,默默忍受着。其实伤口也没有特别疼痛,在玄冰铁锁的寒气刺激下肌骨痛觉已经冻得几乎麻木了。最令他难受的是,只要使劲拉扯一下身上的锁链,浑身关节就会受寒气侵害,当即疼得几欲窒息。有意无意地历经了几次锥心销魂的痛楚之后,他着实有些怕了,软绵绵地放松着身体,再也不敢和锁链较劲。

如果能使用幻术,他必定会寻机命令看守给他松绑。可惜他们早有防备,用黑布蒙起了他的双眼。目不能视,就无法施术了。

这牢里的看守们不知怎的,似乎把他当成了骇人的怪物来戒备。

无心百无聊赖地向狱吏索要一杯水。他也不是真渴,不过想找点事情排遣寂寥之感。

一名小狱吏应他所求,战战兢兢地端了一大碗水送到他唇边。透过那微抖的木碗,他明显感觉出对方因离他太近而害怕得浑身都在发颤。

无心微微一笑,心想这家伙怕成这样还来给他送水,也是辛苦了。

「多谢。」他道了声谢,使气氛不至于太紧张。

小狱吏对这声谢颇感意外。眼前的小魔王虽被黑布罩住了双目,那俊秀的面容依然令人移不开眼。都说魔族人个个凶神恶煞,可小魔王似乎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他颤栗的双手渐复平静,慢慢地将碗里的水倾倒出来让无心能顺利喝完。

「谢谢。」无心慢吞吞地喝完一碗水,满意地再次道谢。

狱吏只点了点头,不能应声。接管小魔王时,他们被告诫过小魔王擅于蛊惑人心,能以言语操控人,所以严禁他们与小魔王交谈,以防给予其可乘之机越狱。完成任务后,他便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锁紧牢房门之后,多瞥了小魔王一眼。

无心觉得他们的恐慌很可笑,又拿他们没有办法。想来这些家伙也怪可怜的,宁可受吓于幻想,也不愿看清真相。

「唉……」他为他们也为自己叹息。在这又黑又冷又静又不让动的时间里,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说起来,今天坏事还真多,被至亲抛弃不说,还无故遭人坑害。可是会有谁同情呢?茫茫世间举目无亲,不免心生孤寂。他忽然很想见萧瑟。如若这红尘之中还有人愿施舍他一点慰藉,会是萧瑟吧?可是,经历了今天的事,萧瑟也会心生嫌隙吧?

萧瑟正好来了。他忙完各项事务之后,终于有空过来探视无心。

牢房门打开,萧瑟冲着牢头发怒了,「谁让你们绑他的?」

徐狱长一惊,急忙跪伏在地上磕头道:「殿下息怒,小的们是按规矩办事!小魔王杀害数十人,属危险重犯,上锁是惯例啊!」

萧瑟声音更冷了:「案子还没审你们就敢断定他杀了人?快解开!别废话!」

徐狱长不干。若是别的囚犯也就罢了,偏偏是上头交代过不容有失的小魔王,他是铁了心无论如何都不能松绑。「殿下,上头规定解锁须有提审文书。没有文书,这锁谁也不能随意打开。小魔王若逃了,我们整个牢房的差役都得掉脑袋。小的家有老小,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啊!殿下,您饶了我们吧!」

萧瑟蹲下身,赞道,「你倒是尽忠职守。」接着,取出一张银票递到他面前,「提审文书我明日给你补。」见徐狱长没打算接下,又恐吓道,「你既知家有老小,那你还敢得罪我?」

徐狱长又一磕头,卑微又硬气地坚持道:「殿下!没有文书便是不合规矩。莫说一千两了,就算是一万两,小的也不能收,这要是出事了,小的人头不保,要这钱有何用啊?请殿下莫要为难!」

萧瑟瞪着徐狱长无言以对。遇到这种软硬不吃特有节操的好狱官,他欺负得于心不安。毕竟这狱长也只是服从命令办事,无权做主。要是再逼他就是自己过分了。

他自知这样威逼利诱已是有违法纪,若动手抢钥匙,怕是要背上劫狱之罪了。三思之后,他起身望向无心,愧道:「和尚,我帮不了你。」

无心听着萧瑟替他抱不平,已是心满意足。他微笑道:「这锁解不解无所谓,绑一绑死不了的。你这样威逼利诱狱官大人,我猜他都快被你吓病了。」

跪向萧瑟的徐狱长,把头埋得更低了。

「徐狱长,抱歉。快起来吧!」萧瑟觉得自己有错,于是向他道了歉,上前将他扶起,「我有话要单独问他,你去外面侯着。」

徐狱长告退之后,牢里只剩萧瑟与无心单独相处。

无心唤道,「萧瑟,帮我把眼罩解开。」

萧瑟依言替他取下之后,他眯了眯眼以适应光线。牢门两侧高高地插了火把,牢内还算光亮。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身上仿佛没那么冷了。一睁眼就能见到心里想着的人,感觉还真是奇妙。想见的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距离,只可惜双手捆绑在刑架上,无法伸手触碰他。

无心的眼瞳恢复如常,不再是带有几分恐怖的红亮。他凝视着萧瑟,眸光温情脉脉。

萧瑟攫获了他温柔的眼神,又匆忙低头躲开他的目光。那副明明很关心他又不愿被他发现的样子,令无心会心一笑。

「你那美人还好吗?」无心问起叶若依。

「什么我那美人?」萧瑟白了他一眼,说,「她没事,可能没那么快醒过来。」

「没事就好。」无心心感宽慰。

「她先天心脉受损,身体本就虚弱。国师说她若直接受你一掌,当场就毙命了。」萧瑟带叶若依去医治时,顺便向国师问明了情况。

「你愿意相信我不是故意伤她了吧?」无心说着,眼神如云开见月一般明朗。

萧瑟点了点头。他伸手触碰着他身上的锁链,触感宛同不会融化的冰块,渐浓的寒意刺痛了手掌。

「你很冷吧?」萧瑟蓦然抬头问他。

「不冷。」无心轻轻摇头道。

「哼!嘴硬。」萧瑟低声说。

「我说冷,你会不会借我一点暖?」无心漫不经意地说着。

「如何借?」萧瑟饶有兴趣地问。

「抱我啊。」无心玩笑着说,不料萧瑟当真张开双臂环住了他。温热的身体紧帖在他身上,像一团火,焚燃了他冰凉的身躯。

他在那一瞬间忘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你还真抱?」

「不然你以为我是不敢?不愿?还是不该?」萧瑟靠在他耳边轻声问。

无心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剧烈。暖洋洋的湿意自作主张爬上了眼睛,朦胧了苦涩的心事,模糊了世间一切,只剩紧抱着他的人依旧温暖而清晰。

他强作笑颜,用玩世不恭的语气说,「难得你主动投怀送抱,我竟不能将你紧揽在怀。」一滴热泪出卖了他的故作潇洒的伪装,擅自夺眶而出,悄无声息从他眼角滑落,滴坠在萧瑟肩膀上,绽放如花。他呢喃道,「这个拥抱算是欠你了。若我有幸活下去,定会十倍百倍偿还你这份暖意。」

「你可要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别轻易死掉了。」萧瑟郑重其事地说。

「放心,我记性很好。」无心含笑道。

玄冰锁的寒气渗透入体,萧瑟也渐觉浑身冰冷难忍。他随时可以放开,远离这种不适之感,可他偏偏越抱越紧,好像这样能分担一些痛苦。「和尚,对不起。」

「道什么歉?你又没错。」无心说。

「是我抓你来的。」萧瑟说。

「瞎说,明明是我自己愿意的。我若想逃,你也找不到我。」无心反驳。

「后悔吗?你本可以跟你同伴走。」萧瑟想起无心那个很厉害的同伙。无心没与那人同路,他有些庆幸,又有些惋惜。

「你们误会了,那个人不是我同伴。我并不认识他。」无心澄清道。

「那他为什么要帮你杀人?」萧瑟又问。

无心凄然一笑,「他哪是帮我?分明是害我。他为救我而杀人。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平白背负杀人之罪被禁锢于此受苦了。」

萧瑟说:「我知道你没杀人。我检视过尸体,死者身上只有刀伤。」

无心说:「我只想离开天启城,如果连你都帮不了我,我还能指望谁?再说,万一是个陷阱,我随他去了,只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瑟问:「他是什么人?天外天的?」

无心想了想,「他用特殊方法隐藏了自身气息,还戴着面具,我判断不出来。他若是天外天之人,何必对我隐瞒身份?」

萧瑟自言自语道:「那会是谁?」

面具男与夜鸦在一座昏暗的宅子会面。

宅子腥气熏人,四壁站满了铁索缚身的人。他们双目紧闭,耷拉着脑袋,面无表情,肢体僵直不动,只有胸膛微微起伏,像一个个会呼吸的人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夜鸦手中拿着一根长针。他面前一张长桌上躺着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男人闭着眼睛沉睡着,腹上有一道血淋淋的裂口。他一边缝补裂口,一边听面具男报告情况。

面具男单膝跪在地上,「小魔王被送去天狱了。」

夜鸦将手里的针怒摔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斥道:「天狱?可恶!让你把他骗过来,你跟他说了什么?他居然宁愿去监狱也不跟你走?要你何用!」

面具男瑟缩了一下,「属下是按主人说的做,是那小魔王脑子有病,放着生路不走,偏要走死路。属下原想等他与军方两败俱伤时坐收渔利,可那萧楚河带兵赶到,把他抓走了。」

「萧、楚、河。」夜鸦念着这个名字,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10.暴雨

今日的风似乎比昨日又冷了一些。苍穹特别阴郁,氤氲着一层灰蒙蒙的云雾,将雨未雨。

萧羽倚着栏杆仰望着天空,心道:快入冬了吧?

龙邪步履匆匆地走到他身前,作揖道:「殿下,琅琊王的人找到了城西的药人仓库,放火烧了。」

萧羽闻言,脸色变得像这天空一样阴郁。仓库建在一个小墓园地下,本以为足够隐秘,可军队搜查半月不到,就发现了。

幸好那并非唯一的仓库。

「那是第一批药人,瑕疵品而已,烧了就烧了吧,也没多大损失。」萧羽自我安慰着,略加思考又说,「不过他们既然发现药人藏在地下,怕是要开始掀开地底来搜了。其余五个仓库要多派些人守着。」

「是。」龙邪应道。

「再安排人去抓些人交给夜鸦改造吧,记得要抓那些失踪也不会引人注意的流浪汉,或者新入天启城的外地人。」萧羽郑重地叮嘱道。

去年几个糊涂的手下抓了本地村民,引来了同村其他村民追踪查探,差点暴露了阴谋,害他们不得不下手灭了整个村庄。这种事太麻烦,他实在不想有第二次。

「是。」龙邪说,「此事一直有人在办,殿下放心。」

「那就好。」萧羽想起另一件事,又问,「夜鸦要的天狱布防图送过去了吗?」

自从听说无心被关进了天狱,夜鸦便动了劫狱的心思。萧羽很乐意成全,毕竟他也十分期待夜鸦能把无心做成乖巧听话的药人。

「送过去了。如今他们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龙邪答道。

「萧楚河呢?」萧羽担心他会破坏计划。

「已经引开了。」龙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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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狱是天启城中设防最严的监狱,里面关的大多是身份不凡的要犯。三百多年以来,不断有人挑战劫狱越狱,可从不曾有人从天狱中成功逃脱。

然而,总有人不畏艰难险阻,勇于突破。

西三间,牢门敞开着。

萧瑟拿着钥匙替无心解开了缠敷在身的锁链,说:「小魔王,跟我走。」

小魔王?无心心下犹疑,端详着眼前之人,不觉异样,嘴上应道:「好啊。」

出了牢房之后,是一条三人宽的过道。日间时不时会有狱吏在此巡逻。

可现在,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过道尽头,几名犬妖狱吏东倒西歪地躺着,一动不动。他们身中剧毒,五官扭曲,两颗眼珠子凸了出来,七窍流着黑血。

无心在一名狱吏前蹲下身诊视,发现他已经断气。他们凄惨的死状令无心一阵心悸,他倪了一眼萧瑟,话哽在喉,忍着不作声。

而守着这条过道的雷阵雨静静站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与萧瑟一同进来,负责解决巡逻的狱吏,以及偷换无心出去。

此时他已将自己的外衣脱下,递给无心说,「穿上。」

无心明白他偷梁换柱之意,不多言,麻利地穿上了那套衣服。

萧瑟取出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一丝不苟地贴在无心脸上,熟练地替他带上发套,不消片刻便把他乔装成了雷阵雨的样子。

外表看起来相当完美。

乔装完毕,他领着无心朝着大门走去,提醒道:「这种面具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快走吧。」

「好。」无心紧跟在萧瑟身后,心情十分压抑。

狱中四壁皆是坚固的灰色石墙,又硬又冷;一阵阵杀猪般的哀嚎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听得人背脊发凉;阴冷的湿风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充斥着鼻腔,令人作呕。

无心没有特别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身前的萧瑟,似是而非的萧瑟。

「萧楚河。」他若有所思地唤道。他习惯于用「萧瑟」这个名字称呼他,而此时却刻意用了「萧楚河」。

「何事?」萧瑟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

无心加快脚步,与他并肩而行,以便观察他的神情。他望向他的双眼问:「咱们是要去哪里?」

萧瑟依然平视前方,没有转头与他相视,也不想多言,冷漠地说:「先离开这里再说。你不要说话,你的声音不像他,会暴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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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王府与天狱之间只相隔三条街道。无心越狱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萧若风耳中。

萧若风觉得不可思议,「天狱有重兵把守,他怎么越狱?」他并非不相信无心能越狱,而是无从想象他如何能办到。

报信的侍卫答:「是六皇子带着他的护卫毒死狱中十几名看守。小魔王从牢里消失了。」

「六皇子?」萧若风手中的小茶杯被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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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空阴暗,乌云层层聚拢,挤出沉闷雷鸣,空气越发湿闷,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萧瑟与雷阵雨牵着马在城北郊野的鸡蛋村村口等候萧凌尘多时,不见人影,心情也如天色一般郁闷。

这鸡蛋村是荒芜的小村庄。四处杂草丛生,偶闻几声犬吠,几只乌鸦栖息枝头鸣叫,显得非常凄清。

去年村里突发奇怪的疫病,几乎全村人染病而死。病因不明,人们皆不敢靠近。如今只有少数来自外地的流浪汉敢在此村逗留。

「殿下,打听过了,这里没人来过。」询问了几个流浪汉之后,雷阵雨对萧瑟说。

「雷阵雨,是谁给你传话说凌尘在此地等我?你确定是这里?」萧瑟有些恼怒。上午听说萧凌尘派人传话要他速速来此,有事相商,他还以为是发现了夜鸦相关的新情况,快马加鞭赶来了。可是来到之后,却不见萧凌尘。他怀疑当时负责接待的雷阵雨听错了消息。

「是连校尉说的,鸡蛋村,没错。」雷阵雨说。

「连校尉?平时负责传话的是李校尉或者刘校尉。」萧瑟暗觉不妙。

「他说李校尉病重,卧病在床,不能值班,由他代劳。」雷阵雨说。

「昨日下午还见他精神奕奕的,忽然病重太可疑了。回去吧,我们多半是中计了。 」萧瑟跨上了马,调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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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天狱大门,不远处是一个演武场,此时无人演练。无心忽然止步不前,「就到这里吧。」

「怎么了?」萧瑟转身问。

「你确实装得很像,外貌,表情,声音,形体动作,都与他相差无几,就连他独特的气息都能伪装出来,实在厉害。」无心眼神渐冷,「可惜虚有其表。我知道你不是萧楚河。」

「我是萧楚河。」萧瑟镇定地坚持道。他不相信有人能识破他的易容术。他被誉为百年来最有天赋的易容师,能造出与鲜活逼真的人皮面具,戴上之后表情自然,无僵硬之状,就算凑得很近,也分辨不出真假。

「方才在狱中,你跟我说第一句话就露馅了。真正的萧楚河,从来不会叫我『小魔王』。」无心挑眉说。

萧瑟愣了一愣。一道惊雷劈进了心里。老子昨天才接了任务,情报不足,也来不及调查,鬼知道你们已经熟到以姓名相称了!

还好以老子丰厚的经验,这种小纰漏可以轻易圆回来,「你多心了,我只是忽然想叫你『小魔王』。你不喜欢这个称呼,我以后不用便是。」

无心不为所动,「可第二句话,也不对。」

萧瑟疑惑,「什么不对?」

无心问,「我唤你『萧楚河』,你不觉有异?」

萧瑟满头问号。他连两人熟到什么程度都没留意到,当然不会知道无心习惯用萧楚河的假名称呼他。他心道:你存心耍我是吧?喊个名字有什么好纠结的?现在的年轻人心思好难懂!他哂笑辩驳道:「萧楚河这个名字,别人能叫,你也能。」

无心懒得跟他解释,继续说:「第三句话,你还是不对。」

萧瑟有些烦躁:这货分明是在鸡蛋里挑骨头!

「又是怎么了?」他背负的手轻轻一抖,指间多了几根乌亮的钢针。

无心假装没留意到他危险的小动作,一脸从容地说,「眼神不对。你说话的时候,不敢看我的眼睛。」

一直不敢正视无心双眼的萧瑟心觉羞愤。

怯意被看破,有伤自尊。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愤,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目光碰触的刹那,只见无心的双瞳溢出梦幻的紫光。他来不及闭眼相抗,意识已然恍惚,整个人轻飘飘的,宛同坠入了一场似真非真的梦境。

「你是谁派来的?到底想带我去哪里?」无心声音极其魅惑,缥缈如烟,袅袅环绕耳边。

「夜、夜鸦。」萧瑟几乎脱口而出,可转瞬便意识到自己中了幻术,心里那个恨啊,所谓防不胜防大概是这么回事吧,「你……可恶……」

「夜鸦在哪里?」无心再次催动术法逼问。

「在……」萧瑟牙一咬,咬破了自己的舌头,以痛觉抗衡着迷幻的意识。顽强地替雇主守着秘密。

「你去死吧!」他猛然扬手一挥,企图将钢针刺向无心,可动作不够迅捷,钢针弹出之际,被无心抓住了手肘,三两下功夫,他双肩关节便脱了臼,使不出招数。

一队巡兵由远而近,察觉有异,警觉地望向他们。

无心见状,低咕道,「算了,我不能在这跟你耗。」说着,果断对着他的胸口给了他一记重击。萧瑟正中一掌,双眼翻白,当即昏迷过去。

「这一掌没打死你,就当是谢你帮我越狱。」

无心顶着雷阵雨面具,理了理仪容,对巡兵喊道,「各位来得正好,此人冒充六皇子劫狱。小魔王是他放走的,快把他抓起来!」

巡兵快步赶来,揭开了萧瑟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五官模糊的脸,面部无皮肤覆盖,十分可怖。在他们把人捆绑起来之时,无心已经趁机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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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雷声滚滚,云层里闪电不断,忽明忽暗。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了。

无心以轻功往城门方向全速奔跑而去。这是个好机会。城门守卫本是为他而加强的,在他被捕之后理应有所松懈,而且这场风雨似乎很合时宜,大家都顾着躲避风雨,就不会那么在意他的行踪。趁现在逃出去,越快越好。

密密麻麻的雨滴打在身上,步伐也随雨势加大而显得越来越沉。他跑到河岸时,已是狂风暴雨倾盆而下。他放眼望去,竟看见一个正在过桥的孩子架不住风势,摇摇晃晃地从那座木桥上滑倒,毫无意外地掉进了河里。

此地并无他人,更显得自己责无旁贷,作为一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他只好亲自下河游去把那倒霉孩子捞起来了。

风浪太大,水流湍急,河水像痉挛的游龙一般抽搐着。那孩子落水之后就被冲得远远的。无心在河里游了好久才找到他,又与纠缠不休的水草搏斗了一番,几番波折才成功把孩子捞上了岸。

孩子是只小兔妖。无心给他急救之后,他活了过来。他无比急切地抓着无心的手,含糊不清地喊了句「爹爹」,又昏迷过去。这身娇体弱的小兔妖在深水里泡了一刻钟,捞起来的时候心跳呼吸都停止了,还能救活已是奇迹。

河岸周围是一片平原,只有野草和砂石,连棵树都见不着。

在这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雨中,方圆十里寻不见一个人影。无心很想碰见一个路人,把这溺水的孩子转交给人照顾他才放心。可是,这荒郊之地,想遇到一个活人可真难。

风雨狂梳,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兔妖裹进了自己的外衣里。虽然衣服已经湿透了,至少还能将就着遮挡一下。

背着孩子跑了很长一段路,依旧半个人影都没见着。不过幸好终于找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前方一个矮坡上,有一座小神庙。无心接近时,听到里面有吵杂的人声。他带着孩子走到门口瞧了瞧,并不宽敞的神庙里有五个衣著褴褛的人被绳索捆绑着,嘴里塞了布条,歪倒在地昏迷不醒。另外三个拿着刀的大汉坐在神像下的蒲团上。他们看见无心进门,一脸惊讶,齐刷刷地转头瞪着他。

「我们只是来避雨的。」无心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开场白。而且,他真的只是想带孩子来避个雨,不想惹事。

「你是谁?滚出去!」一名胡髯大汉掷地有声地说。

「雨停了我们就走。」无心若无其事地走进庙里。

「听不懂人话?你找死吗?」胡髯大汉亮出尖刀,恶狠狠地对无心说。

无心默默感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诚心诚意想做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路人甲,你们偏要逼我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

虽然这几个大汉看着不像好人,可被绑的那几个也不好判断。英雄好汉不做也罢,只是,了解一下情况还是有必要的。

「你们为什么要绑这几人?」无心知道寻常问话他们必定不会好好回答,所以直接用幻术问。

「赏金。」为首的胡髯大汉说。

「谁给的赏钱?」无心又问。

「赤龙坊龙老大。」胡髯大汉说。

「龙老大抓他们做什么?」无心再问。

「不知。」胡髯大汉说。他们只负责交人收钱,其余一概不知,也不敢问。

无心问完之后,顺便把他们弄晕了。他对这些事情没有多大兴趣,只是出于好奇,想了解一下这共处一室的都是些什么人。

屋里那几个被绑着的人还昏迷着,无心没把他们叫醒,只帮他们把绳子松开了。

他寻思要不要把捡来的小兔妖交给这几个人照顾,可看他们邋里邋遢的模样,实在无法安心托付,最怕是一转手他们就把这辛苦救回来的孩子给卖了。

半时辰过去了,风雨还未停歇。

小兔妖发起了高烧,脉搏越来越弱了。无心用尽了方法,也没能舒缓他的症状,心里有些着急,正烦恼着要不要冒着风雨送他去寻医,却见门外来了两个人。

无心眼睛一亮,简直像是看到风雨后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又惊又喜,「萧瑟!」

不过转念一想,这有什么值得高兴呀?萧瑟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连个大夫都不是,他来了又有何用?

萧瑟一进庙门就愣住了,他身后的雷阵雨也一脸错愕,是进错了门的感觉。

他与雷阵雨被风雨折腾得狼狈不堪,浑身拖泥带水,二人此时呆愣着不动,活像刚出土的泥人儿。

他们也确实是从泥水里出来的。

此前他们从鸡蛋村赶往琅琊王府途中,经过一条山道时,遇到一场泥石流,山脚下的村子被冲垮了,一些村民不幸被卷入了泥石流中。他们冲入泥水里搭救了那些受灾的村民,沾染了满身泥污。

来到这边又正巧赶上河流决堤,洪水已将小平原淹没,他们从只好走上这个小山坡来避一避。不料竟遇见不该出现在此的无心。

「你怎会在这里?」无心抢了萧瑟的台词,他往门外望去,河岸平地已成了一片汪洋,颇为壮观,「水漫金山了,你们出来游泳吗?」

天气如此恶劣,是个正常人都会呆在屋里,无心是迫不得已才流亡在外,而这六皇子和他护卫,似乎没什么理由冒雨外出吧?

萧瑟理了理头绪问道:「你不是在天狱吗?谁放你出来的?这一屋人怎么回事?」

无心正欲作答,却见小兔妖诈尸似地猛然坐起,一双又大又圆的红眼睛泪汪汪地望过来,眼神里满是依依不舍与惶恐不安,他拖着沉重的病躯,慌慌张张地跪爬到无心脚下,「爹爹……别走,别丢下我,爹爹……呜哇哇哇……爹爹!」一双小手紧紧地抱着无心的腿哭了起来,哭得死去活来,哭声十分凄惨。

无心低头望着他胡扯,一脸茫然,只觉无所适从,念及他病得昏昏沉沉的份上,满心怨念不敢宣泄:这孩子脑子烧坏了吧!怎能随便喊爹!

「无心大师,你……你孩子都那么大了?」思想单纯的雷阵雨天真无邪地补了一刀。

无心眼巴巴地向萧瑟求助,而萧瑟并没有心领神会,他听着哭声心里难受,劝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哄好你孩子?」

无心受了无情一击,只想拖他下水以示回报。他蹲下身,揉了揉孩子的头发,无比温柔地说,「乖,爹爹去给你买胡萝卜。」然后指着萧瑟说,「看,那是你妈妈,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妈妈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孩子暂停抽泣,小手慢慢松开了无心的腿,半信半疑地转头望向萧瑟,泪珠还在不停地掉落下来。他眼中写满怀疑,目光却是十分殷切,软软的奶音试探着喊道:「妈妈?」

萧瑟瞬间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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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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