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他没死

墨燃坐在丹心殿的龙椅上，楚晚宁不在了，师昧也不在了，死生之巅也只剩他和一群奴仆。

　　现下他一个人坐在龙椅上，不像帝王，也不像个胜者，活像只丧家犬。

　　他半瞌着眸子，像是睡着了，又好似清醒地很，实则他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间，他只知道他是墨燃，是踏仙君，是这个修真界的帝王。

　　刘公来了。

　　“陛下，该用早膳了。”

　　墨燃没睡着，他抬眼看了刘公，而后又闭目养神。

　　“陛下？”

　　墨燃淡淡地道:“放着吧。”

　　刘公把白粥搁在桌上，转身退下。

　　墨燃突然睁开了黑眸，眸中有道光闪了闪。

　　声音沉沉的，像是没睡醒:“刘公，死生之巅的衣裳还在吗？拿来本座穿穿。”

　　刘公闻言停滞片刻，随后道:“还在，老奴这便去取来。”

　　踏仙君忽地心情舒畅，嘴角上扬，他笑了。这个表情自打楚晚宁死后便再没出现在墨燃脸上了，刘公轻叹了口气，退下去寻衣裳。

　　墨燃是个狗东西，这没说错，人家在世的时候，往死里虐待，等到人家身陨了，就死也不接受这个事实，还一个劲的说人家没死，这他妈还不是个狗东西？

　　刘公取衣裳也没用多久时间，不一会儿踏仙君就见着了死生之巅的衣裳。

　　墨燃一看就想起了薛萌，他穿这玩意儿活像个骚包。一想到这些踏仙君又是笑了，鸟玩意儿，不知道自己穿上是个什么傻样吗？

　　他接过衣裳，就地穿上，但毕竟这是他年少时的衣裳，如今都十几年过去了，定然是穿不上了。

　　“嘶拉”一声，踏仙君的眸光彻底熄灭，脸上的阴霾又现，浑身散发的冷气直逼旁人，刘公吓得颤了颤。

　　这个男人的脾气相当多变，沉着脸坐了会，忽地怒道:“为什么穿不上？！！这不就是死生之巅的衣服吗？这不就是我以前的衣服吗？！！”

　　刘公颤颤巍巍地道:“陛下，这都……都过去……过去这么久了……总有事情会变的……穿不上也是……”

　　踏仙君的眼神一瞬间空洞，半是迷茫，半是呆滞地道:“什么？你说什么？有……有什么变了吗？没有什么变了吧……”

　　刘公虽是惧他，但他待踏仙君还有一丝爱怜。爱是因他自己的孩子，若是还在世，也该到墨燃这个年纪了，怜是因他知道踏仙君的苦闷、踏仙君的痛苦、踏仙君的挣扎。

　　刘公见踏仙君呆滞的神情心里也不好受，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倏地听到踏仙君嘟囔了一句:“什么都没变啊……本座的师尊……师尊楚晚宁……楚晚宁也还在……还在红莲水榭住着啊……”

　　刘公刚想脱口道:“陛下，楚宗师已经仙去了。”但见踏仙君这副模样，终究是没忍心说出。

　　“……师尊……楚晚宁……本座去……去看看他吧。对了，刘公，最近天寒，你给他备衣服没？他怕冷，自己也不知道说，总要别人操心……”

　　踏仙君从龙椅上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红莲水榭走去。

　　这天他一袭玄衣，衣角绣着一朵鲜红的海棠花，是他让宫女连夜绣的，头上的金冠摇摇欲坠，这便是他要的一切吧。

　　明明方才还一腔深情，道是楚晚宁要他关心，此时却忽地双目赤红，怒骂道:“楚晚宁！你是不是贱！跟着本座怎么了？天天想着薛萌！本座哪里不如他了？！！”

　　“楚晚宁！你害死了师昧！活该被干！本座要让你生不如死！”

　　“……”

　　一路上跌跌撞撞，骂骂咧咧，总算是到了红莲水榭。

　　到了地方，这只狗算是消停了，晃了晃狗脑袋，收了满是怒意的双眸，可是狗腿就是迈不动。

　　愣了一会，就连狗耳朵都耷拉了，终于是迈开步子，只听傻狗道:“楚晚宁，本座这算是原谅你了。”

　　走进红莲水榭，可问仙君还在此处？死气沉沉的不像有活人。

　　你看这一池红莲，正开得艳丽，此刻都快入冬了，为何它就是不败呢？忘了，这是红莲水榭的红莲，有楚晚宁的灵力维系一年四季都不会败，又何惧严冬？可楚晚宁已经不在人世了啊！这维系红莲的灵力没变，但供灵力的人却变了，变成了踏仙君。

　　墨燃迈开步子，走向身处红莲中的男人，那男人双目禁闭，面色却红润得很，薄唇艳红，这不就是个活人吗？

　　果然踏仙君的灵力强盛得很能把一个死人表装成一个活人。

　　可不是厉害得很吗？都做到以假乱真了，真到他自己都以为楚晚宁还活着，但是楚晚宁太嗜睡了，成天不醒，就在莲花里，一动不动。

　　他蹲下身子，看着楚晚宁，忽得蹙起俊眉，食指轻划过楚晚宁细腻的脸庞道:“楚晚宁，你是不是傻？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点。是不是刘公没给你备衣裳？刘公年纪大了，本座都提醒过他了，怎么还是忘了？本座去你屋里找找，看看有没有厚衣裳。”

　　于是踏仙君又走进了以往夜夜留宿的卧房，这便勾起了些许回忆，他和楚晚宁肢体交缠，汗水淋漓，情至深处，便不可自控。可他不知道他于楚晚宁的是情，他以为那是绝对的掌控，他以为那是虐待。

　　此刻的他也是这么觉着的，他和楚晚宁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自然不是因情而生，当然是只因他馋楚晚宁的身子，他还想让楚晚宁生不如死，他想让他有无尽的羞耻，想让他的高洁不复存在，想让他不再高高在上。

　　踏仙君忆了好久方才想起自己是来给楚晚宁寻衣裳的，他走到衣橱前，打开橱门。

　　这衣橱里确是有厚衣服，踏仙君取了件衣裳，正准备关上橱门手上的衣裳里就落出一个东西。

　　墨燃盯着那东西落地，好像是一封信，他蹲下捡起信件。

　　只见信封上写了一句话:“见字如晤，展笑舒颜。”

　　踏仙君想起来了这句话，这不就是楚晚宁给薛蒙写信写的吗？好啊！又给薛蒙写信啊！让我看看都有什么好写的！

　　信封被踏仙君粗鲁地撕开，一刻没停地展开，映入眼帘的是歪歪扭扭的字迹，第一句话便是:“见字如晤，展笑舒颜。”

　　而后——阿娘，我刚刚学会写信，字不好看，你不要嫌弃。这是我拜入师尊门下的第十天，阿娘你放心，师尊对我很好，我过的很开心，我也记得阿娘说的，要报恩不要记仇。阿燃以后要向师尊一样，要心怀天下。阿娘，阿燃不会让您失望的。

　　踏仙君一双手微微颤抖地拿着信，这哪里是楚晚宁写给薛蒙的？这分明就是他儿时写给阿娘的啊！

　　但是踏仙君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写过这样的信？就算是很久以前写的，也总归有些记忆吧？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为什么啊？！！

　　踏仙君疯了似的冲出卧房，到了楚晚宁那，双手扼上他的脖子，怒道:“楚晚宁！你告诉本座！这是什么？！！这不是本座写的对吧？这是你在骗本座对吧！你说话啊！你说啊！说啊……你是死了吗？！！一句话也不说！你给本座起来，起来告诉本座，这信究竟是什么！你起来……起来啊……”

　　楚晚宁身陨自然是不能做出什么回应，他就躺在莲花里一动不动。

　　终于，这只狗清醒了，他知道楚晚宁死了，不可能回答了，也就消停了。

　　他在楚晚宁身旁坐了会儿，自言自语地道:“楚晚宁，我知道你没死，你就是不想理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