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

那么看着那颗头，约瑟夫很想把自己的头别过去，但终究没有。

他当时心里没有神族，没有妖族，没有他知道却未懂得的家仇国恨，至少他自己觉得是那样——因为当时他只有一个想法：他很疼吧？

他很疼吧。

他很疼吧……

年幼的约瑟夫知道他死了，也模模糊糊知道其他神族的人、妖族的人正在以比这种方式痛不知多少倍的方式死去，但是他就是盯着那个头颅，想，他很疼吧。

“你终其一生，都要杀死他们。”母亲轻声说。

母亲，神族的贵族小姐，从来都是轻声细语，温文尔雅，现在却无比坚定，不解释前因后果，只是清晰地说出了那句话。

从“他很疼吧”那个念头被约瑟夫完全摒弃掉之后，约瑟夫自己没用感觉到什么，但是每个人都知道，约瑟夫身上开始有了一股疏离的气息，冷漠得近乎无情，而这股气息已经被他很好地藏了起来。

约瑟夫沉溺在这些陈年旧事里那么一秒钟，就清醒过来了。

蝰水……这就是伊德海拉这样堪称悠闲的原因吗？

蝰水可以用来下毒，当年杀死海神的时候就是用的这种毒水——足以窥见神庭对海神之忌惮……也许还能窥见前妖族亲王的下手之狠毒。

约瑟夫摇了摇头。

他当时就知道伊德海拉绝对要杀掉海神，也并不是不愿意让伊德海拉杀掉他，毕竟自己也有这个意向，但是没想到伊德海拉竟然可以用十多年的时间慢慢磨刀——再一击必杀。

蝰水……只要掌握好剂量，从对身体伤害不大的精神萎靡到尸骨无存还不破坏环境，无所不能。

包括对力量的“腐蚀”。

可是她哪里来的蝰水？

约瑟夫一直觉得从她归顺神族开始她身上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不清起来……幸而，他对她还有清晰的记忆。

-

哈斯塔躺在床上，周围是黑暗，空虚得让他都不敢安然入睡的黑暗。

很久都没有这样躺在床上，没有事干却也无法入眠。

在以前他每个晚上都有事情干，忙得要命却并没有多么痛苦，回想起以前被各种文件和信封堆满的桌子和海神宫殿午夜时和他一起加班的那万盏明灯，反而有点唏嘘的感觉。

还有……菲欧娜。

过去在学校里过得太快了……在海神宫殿也是，就像墙上缓缓剥落的墙纸一样。

仔细想一想，哈斯塔突然发现这一切都很奇怪。

追杀菲欧娜的人没有再追杀。

可能……可能是因为发现她进入梦境神殿觉得她早死了。

菲欧娜被追杀到神族的地界，追杀者走了，也没有回去。

可能是因为一些原因，一些她不愿意再留下的原因。

还有那次没人知道的冒险，现在想来，被发现的机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耀纪元22875年，哈斯塔来到学校图书馆。

他要杀人。

哈斯塔绝不是一个冲动鲁莽的人，但是和伊德海拉一样，他把宽容和忍耐这两个东西划得非常清楚。

那个男生是个人族议员的孩子，祖上据说在战纪元就已经和神族同心了，考虑到哈斯塔身上是神族和神族共同的血，因此也没有明着骂哈斯塔。

但是很显然，他将来进入神族会是征讨派的先锋人物。哈斯塔讨厌他，非常讨厌。红蝶老师虽然不喜欢哈斯塔，也是最激进的征讨派，但是她起码是个正经的人，虽说牵涉到种族问题的事情上不太讲道理，但是红蝶本人落落大方，也算直言不讳，因此某些时候也挺讨人喜欢。

那个艾兰德有一头金色的卷发和明亮的灰色眼睛，是学院中为数不多的人族学生，外表上知礼守节，那双灰色的眼睛中却流露着蔑视——且会付诸实践——如藏在眼睛中那样隐蔽。

为什么是他？哈斯塔突然想，是因为他几次让别的同学用椅子碾过他的触手，或者把圆规从桌上碰下去砸到他的触手上？

还是因为，他骂伊德海拉就是个荡妇，就是妖族的蛆虫吗？

可是他潜意识里不想承认是因为伊德海拉。

是因为他令人恶心——哈斯塔耸耸肩。

极致的野蛮和残暴的血与哈斯塔冷静理智的大脑结合，虽然略显青涩，但是已经显示出其做出这个可怕决定后的不择手段和残暴，当然时刻的精确也是必不可少。

“我是你的学生，伊德海拉。”他泰然自若地翻开图书馆的典籍，视线却在字里行间颤抖，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变得平静了下来。

“嘿，哈斯塔，我猜你的触手除了在那里愚蠢地制造粘液弄脏地毯之外，也许还有些别的用途吧？”

艾兰德作为一个男生显得有些尖细的声音传来，大概他总是捏着嗓子在提到哈斯塔的时候巧妙地转一个可以让大家都笑起来的音调。

“应该是吧。”哈斯塔慢慢说，语调拖得比以往长了些，不过没人注意到。

艾兰德没趣地走到一旁，哈斯塔慢慢站起来，走到卫生间旁边的一排书架边，拿起一本书。

《暗漠-死亡之地中的神秘物质》。

他看见安小姐和约瑟夫从厕所后面绕出来，两人似乎在谈论什么。

”还不错，所以说你已经掌握了……”

“可是不够多。我觉得伊德海拉……不，没有……尽量。”

“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

“但是……”

两人渐渐走远，话音模糊不清。

哈斯塔没有注意他们在说什么，直到他心不在焉地看完这本书，这时他看到艾兰德从图书馆入口向厕所走来。

哈斯塔紧张起来。

暗漠，战纪元时战争产生暗漠，其中有剧毒物质蝰水，当时妖族掌握了使用这种东西的方法才差点打败神族……这本书里的东西支离破碎地在他脑海中拼凑着。

艾兰德显然没有注意到哈斯塔缩在那个小角落里读书，走进卫生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哈斯塔知道他已经进入了隔间。

数五秒，他对自己说。

5，4，3，2，1。

艾兰德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把整理头发的手放下，墙面上就猛地钻出一条触手，在碰到他的瞬间就勒住了他的脖颈，冰凉的触感传来，巨大的力道直接将那声惊叫扼断在了喉咙里，然后快速地又带着那具尸体带进了墙面！

哈斯塔的触手突然一阵灼痛，不过很快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