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子战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说得很对。

血脉里，眼睛里，本性里，甚至是大部分后天的习惯中，都与神族是不合拍的，那是一个优雅的种族，那些考究、妩媚而活泼的问候、活动和奉承，神族之间的，任何有一颗神族的心的人之间的那种分寸和规矩——学校里不必教授的，神族的。

诚然，学校里的礼仪他都尽力去做好，但是他隐隐感觉那些繁文缛节他并不喜欢，他喜欢的是做到优秀，所有方面，优秀到所有因为他的外表和出身的人即使依然看不起他但是必须在他面前忍气吞声的那种优秀，并且他还希望那些礼仪可以让他的儒雅变得举世皆知……

他还是被异族这个名声所累了吗。

其实他一直羡慕她，每次看到她用她上扬的眉对着那些可恶的人把他们气得七窍生烟，他就会对她有一种羡慕，对她可以对那些人的嘲讽不在乎的羡慕，他想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

望着她好看中带着野蛮气息的脸，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自己不承担那些偏见，对那些恶语相向者可以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残忍而富有快感地杀死，他想到这里时心脏猛地跳了起来，牵动着全身的细胞！

她曾在他耳边，气息如刀刃般危险地与唇一起擦过颈侧，让他那么做，他清楚地记得她的咬字和停顿，“死不足惜”这个词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

“是这样吧？”她问。

“我说，这两天，你感觉怎样？”伊德海拉打断他的思考，拉开一把椅子，坐在沙发上，有点慵懒地搭起蛇尾，蛇尾卷到哈斯塔的手铐上略微拽松了一点：在想什么？”

“在想……你值不值得我跟你说真话。”

她笑了：“这不已经说了。”

怎样……杀死那些他想杀死的人。

你必须要有力量。

至于什么力量，没人会在意。

这是伊德海拉教给哈斯塔的。

“没什么。”

他想救出菲欧娜，此时此刻不论他的理智再怎么清醒地认识到伊德海拉说得对，他也没办法对她产生任何的好感。

伊德海拉看着哈斯塔的眼睛。

她小时候……她小时候，姑且称之为小时候，也曾是这样有过疯狂的杀意，她多少能看出一点哈斯塔心中的心情，但是和她小时候又不同。

更冷静。

她想，也许哈斯塔会比自己更强大，但是这都说不定。

她年轻时一把斧头几乎是纵横妖族，除了她那父王和几位亲王甚至没人能与她打个平手，即使是父王把她胳膊打断，她心中的获胜的欲望也只是随着痊愈燃烧得更加旺盛，也从不会刻意掩饰她对于胜利的欲望。

哈斯塔不一样。

他藏起来，不管是什么欲望，他更加内敛，也许是在神庭学院，他学会了这些。

像海神。

伊德海拉想到这里，猛然抬起眼看了看哈斯塔。

还没像海神那样沉静但是有力，只是个孩子而已，她想，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一惊一乍的了。

-

约瑟夫坐在他囚房里的那把红色扶手椅上，轻叹一口气。

眼下几件大事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神族问题、外界问题、囚禁疏漏……但是他也有点倦了。

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几乎是闲不住的，就像约瑟夫在神庭里呆久了感觉自己听什么能分析出几百层意思来，都能听出点对自己的恶意。

一旦真的无事可干，他反而会揣揣不安。

就比如，眼下最重要的是被俘虏的人还只是刚刚，甚至有些仓促地被关在这里，他们的力量伊德海拉甚至没来得及封印起来。

虽然……

约瑟夫闻得出来，这把椅子的垫子里有股淡淡的味道，是蝰水的味道。

“蝰水”说出来，神庭里大多数人可能听都没听过。

那是战争时期的东西，神族和人族抱团不久，晖纪元的41000年左右，是当时妖王和神王主导的战役。

在那场著名的战争“红旗子战争”中产生。这个名字是风雅的神族们起的——伤亡实在太过惨重，神族和妖族的旗帜全部被血染成红色，那场战役的别名“红旗绞肉机”也印证了这一点。

妖族围困神王据点——至于交战地点的原名已经不用了，现在都叫“暗漠”。

神族和妖族血肉在今两族领地之间相融合，由于那场战役太过惨烈，两方将士的仇恨让他们以触碰对方血肉为耻，交融起来的那些统统变成了黑色的毒药——世界上最烈的毒药，硝烟煮熟的那一锅名为世界的浑水里最肮脏不可告人的悲戚所化成的仇恨，就这样珍珠沉入海底般随历史的搅拌在这锅浑水里牢牢地黏住了锅。

曾有幸存的几个士兵说，他们听见那里的一个声音凄惨至极地扯着嗓子，发誓，只要妖族不获得胜利，他就永远化身毒药诅咒这世界，神族的世界。

紧接着神族的士兵也凄愤至极地轮番发誓，若妖族获胜，他们永远也不离开这里，若神族获胜，他们立即化为烟尘。

那场战役约瑟夫并没有参与，海神也没有，当时他们都还是小孩子。

约瑟夫就是那神王手下将军的儿子。

他记得，深深地记得，父亲一身坚不可摧的金色铠甲被削成碎片，蒙上灰尘，平添了许多朴素而凶狠的杀气，那个不知名的怪物身上全是灰色的刀片，最后他记不清了，只记得父亲提着一个头颅，母亲没有遮住他的眼睛，就让他那么和喷着血、眼珠子凸出来的头颅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