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舞会

他一时没认出这个压低帽檐看起来和普通的神族成年女性差不多的女人，直到她抬起头，蒙着眼罩的面孔在帽子下闪现了一下。

“你的蛇尾……”他皱眉，看向伊德海拉终于好好穿上了的正装下身，青黑色的裙摆下若隐若现地可以看见双腿。

“嘘，只是小法术，法术高材生。”她耸耸肩，看了看舞蹈中的男男女女，压低了声音笑：“哈，没有舞伴吗？太惨了吧。”

哈斯塔深深呼出一口气，装作漫不经心地把视线收回，尴尬地喝了杯酒。

他其实最不想被她知道这样的事情，他似乎很在意她的评价。

伊德海拉看起来很愉快，嘬完一杯酒，把头伸到哈斯塔的脖颈处慢慢让呼出的气体打到哈斯塔脖颈上：“今天我心情真是不错啊，要不要和我跳呢？”

哈斯塔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所幸他们本来就站在很偏僻的角落，没有引人注目：“我……我不会跳舞，这是门选修课……”他的手很不自在地想去擦脖颈但是又觉得尴尬，抬起又放下了，面色一红，“请您礼貌一点。”

说完这句话，在那个女人魅惑的微笑和逼视下，他突然又没了底气。

她，身上有一种气息，让他没了底气，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那种让他冲动和无法理性思考的气息，似乎是一种落寞的，表面洒脱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气息，似乎她也是来寻找舞伴的，似乎她也是那个受到了拒绝，没有舞伴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的自己，那种同类之间一样被人看不起的惺惺相惜。

她到底想干什么？

那张冷傲的脸真的很适合现在她嚣张的表情，她似乎在这个充满规章制度、贵族血统、种族歧视的社会里，在那些乱线中毫无规则地飞扬着犹如随自己心意随便游走的毒蛇……

他有点羡慕。

她低下头，嘴角轻扬的弧度分外明显，头发挡住她的额头和双肩。

“我也不会，哈斯塔，如果你的跳舞的定义指的是神族那些可笑的规则。所以，有什么不会跳舞的，世界上第一个跳舞的人一定不是第一个制定跳舞的规则的人，跳舞，唔，跳舞而已，很难吗？真的很难吗？哈哈哈哈，如果你是顾虑你的名利，你的尊严什么的，那么，那么你就可以，”伊德海拉的下巴抬起一点，眯了眯眼似乎在努力辨认哈斯塔，“哈斯塔，你就可以像你愚蠢的父亲一样永远都不要来找我，和我这个比你肮脏的妖族余孽保持几千米的距离。你可以滚了，亲爱的，去找一个你喜欢的小姐变成她喜欢的样子去讨得她的欢心然后等她发现你只是一个肮脏的、丑陋的怪物，你只是一个低贱的人罢了，哈斯塔，你会这么做吗？当你真的在人群中看到这样一个你喜欢的人？哈哈，自作多情，你不如把你那篇什么七弦琴和神族精神的论文交给你的政治指导教师而不是音乐的……”

她扬扬眉，看了看宴会厅里的男女。

“你……”他开口，伊德海拉见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向大厅门口走去。

他生理反应一样在他还没有消化完伊德海拉那番话的时候就伸手拉住了她：“你在生气？”

那番话没有说他，似乎更像是对于她自己的谴责或者不满。

她轻笑，觉得自己的胸腔实在是提不起来，被什么重重地压着，陷在了这一片粘稠的香水味中，被宝石的耀眼刺得生疼，她以为自己有点失态，开口：“呵，你在想什么？”

“你，也没有过舞伴吧？”哈斯塔递给她一杯酒。

也许是被人在心里嫌弃，也许是美丽得过于危险，也许是甚至拿不到私人晚宴的请柬，也许是野蛮、粗暴。

她在神族的女性里，长得并不算丑，如果她是一个普通的神族贵族性格和身躯，一定会有人和她跳舞的。

但是她的性格是妖族的，是邪恶的，她的身躯柔软似蛇却怪异肮脏，即使变成了正常人体的样子，大概也会被骂怪物。

她均匀的呼吸停了一下：“那么哈斯塔，你应该不止是想和我说这句话吧？”

“你肯定也想跳舞的吧？”她追问，托起哈斯塔的手，暧昧地轻笑，俯下身吻了一下，留下了不怎么清晰的口红痕迹，是偏紫的红。

“吻手礼……”哈斯塔也许是因为喝酒也许是因为其他，他红着脸轻轻抽回手，“是男性对于女性的……”

“你也不打算跟我跳神族标准的舞吧，吻手礼在妖族中是很庄重的，象征着效忠、占有、礼节、尊重等，也不限制男女之间的使用，多喝点酒吧，哈斯塔，真看不惯你这么清醒。”她说，把酒递回去。

在散漫地就着酒聊了一会之后，伊德海拉把他牵到大厅外，空无一人而黑暗的奢华走廊中。

他喝酒了，以前从未喝过。

可能是醉了，刚才红晕爬上他的脸时伊德海拉故意没有提醒他。

黑色的夜幕中她的轮廓模糊不清，只知道那双手和自己的体温都高了许多，他自己的轮廓也是，在透过宴会厅万盏华灯的玻璃窗之间交错着，脚步无声无息，犹如两只孤魂。

“走很远吗。”他问。

“我倒是想。”伊德海拉停住脚步。

那是一首透过墙壁而显得模模糊糊却被洗去华丽外表变得格外深沉的曲子，他听不出这是圆舞曲还是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你真的成熟了？”她牵上他的另一只手，“不那么恨我了？”

“……哈，恨透你了。”

梦，那是个梦，在无聊、繁杂、束缚中做的一个梦。

他在做梦，所以肆无忌惮地揽住她，抚摸她，看不见神色看不见面孔，看不见她究竟是谁，看不见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更看不清这个自己。

他在做梦，所以随着音乐的节奏胡乱摇晃着，他感觉自己的脸灼热起来，他感觉到了酒的芬芳气息弥漫开来，顺着他流淌，他感觉得到她的裙摆轻抚他的长袍，他感觉得到她的气息打乱了他的发丝和脚步，那个人开始旋转和错步，流畅而轻盈，她的发丝擦过他的脸颊，缠绕着他的手臂。他闻到她身上以前从没有过的香水味，她的肌肤的味道和她皮肤的质感，他在黑暗里没有视觉，所以他感受着一切，感受着黑暗里暧昧气息的回旋和浮沉。

酒精从鼻腔中被呼出，温暖而灼灼。

轻吻她的指尖。

她的发梢。

她的肩头。

晕晕乎乎地越发看不清楚面前的一切，音乐回旋着荡漾着，每一个音符都在旋转，一向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他听出了曲子结尾的趋势，他托着她的后脑将旋转的速度慢了下来，她似乎薄薄地一笑，凑近他，然后配合地慢了下来，等到最后几个音符缓缓落地，她的裙摆扫了下来，落在他的触手上。

深沉而热切，恍惚而梦幻。

一时间静默无声，大厅里传来女孩的娇艳笑声。

他托着她后脑的手开始用力，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他如垂死之人一样呼吸着，吞吐灼热的气息，然后他抬起头。

他俯身，一手托着她的腰，轻轻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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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睁开眼，光线涌入，双手下意识收紧却什么也没有。

真的是个梦啊。他想，在床上翻了个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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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德海拉？为什么我叫你你不回应？”格蕾丝有几分焦急，“哈斯塔当海神的那个，安小姐的提案，被批准了，也许他毕业后立刻就可以上任。”

深吸了一口气，伊德海拉回：“知道了，以后，唔，通讯小心一点。”

挥手关闭通信，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礼堂外，趁着下一支曲子还没有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