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丞丞望了一眼黄明昊努力踮着的脚跟,他伸出手,抱着黄明昊的腰把人举起来了点。
黄明昊突然被范丞丞捞起来,有点慌张地晃了两下脚,然后便发现——
嗯!门咚变得容易了!
黄明昊抓紧机会,两只手一起咚在范丞丞的两侧,又重复了一遍:“男人,现在你已经无处可逃了。”
范丞丞云淡风轻:“嗯,无处可逃了。”
他瞧着黄明昊昂头时流畅漂亮的下颔线条,只觉得对方像是一只在他身上踩奶的小奶猫。
自以为叫得很威武,实际上声音奶声奶气的。
范丞丞把人放回地上,黄明昊剁剁脚,感觉踩踏实了。
范丞丞:“好了,去吃饭。”
午饭很愉快地解决了。
黄明昊摊在办公室的小沙发上,揉着有点儿撑着的小肚子。
范丞丞的工作好像很忙,和他一起吃完午饭回公司后,又转身进了会议室。
黄明昊一个人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一边揉肚子,一边困得昏昏欲睡。
他的眼皮耷拉着耷拉着,眼看就要合上,又仿佛受到惊吓般地赶紧睁开。
“不行不行……范先生的病历还没有全部都看完。”黄明昊嘟囔着,把小揹包扒拉到自己身边,又把那一叠病历给翻翻出来。
……
范丞丞中午的会议开得不长,大概只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他推开办公室的门,习惯性地往沙发上看了一眼。
没看到人。
范丞丞又往沙发走近几步。
黄明昊窝在沙发上睡得正香,他侧躺着缩成一小团,让出了一大半的空间给他手边散落着的病历本,脚上的鞋子整整齐齐地脱在沙发地下,细瘦的脚腕和白得透亮的脚踝露在外头,可能是空调的温度开得有点低,他粉嫩的脚趾微微蜷缩着,像是畏凉。
估计他是看病历看着看着撑不住阖了眼,不然不会连头上的软帽都没摘。
范丞丞走路无声无息,他先去把休息室里的毛毯拿出来,又轻轻帮黄明昊取下戴着的帽子,然后把毛毯给人细致地盖好。
凑近的时候,范丞丞又闻到黄明昊身上特有的淡香,格外的宁心静神,瞬间就勾起了范丞丞少有的困意。
他由于偏头痛不定时频繁发作的缘故,睡眠质量向来不佳,久而久之也就少有睡意。
范丞丞坐在黄明昊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被那股清淡悠扬的香气安抚着,意识逐渐模糊,沉入海底。
·
范丞丞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黑暗里有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范丞丞睁开眼,望着它。
那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他的眼瞳是全然的血色,那种鲜艳的血红诡异得让人害怕,只觉得那不是属于人类的眼睛。
那应当是怪物的眼睛。
小男孩面无表情地望着范丞丞:“我们都会被关在这里。”
范丞丞没有回应。
小男孩也不在乎,继续自说自话:“你是出不去的。”
“你永远也没法从这里逃出去。”
范丞丞一双眼黑沉沉的:“为什么。”
小男孩歪了歪头,这本来应该是个很孩子气的动作,但他冷漠的神色却打消了那种氛围。
“因为我逃不出去。”小男孩说。
他的眼睛变得更红了一点。
范丞丞冷淡:“我和你不一样。”
小男孩:“不一样?”
他好像有点困惑:“怎么不一样?”
“你就是我,不是吗?”
范丞丞只觉得一阵眩晕。
他再次睁开眼,周围依旧昏暗阴沉,但似乎换了一个地方。
房间狭窄黑暗,但最让他感到不适的是那股剧烈的、仿佛要将脑袋都一同绞碎的头疼。
有个男孩在哭叫。
“妈妈!我想出去!我的头好疼。”
女人的声音隐约传来:“不行!”她的声音有些尖利,刺得人耳膜生疼。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是怪物的眼睛!那不是我的儿子!你不是我的儿子!”
“等你好起来,等你好起来……对,看医生,医生可以治的,只要医生——”
范丞丞闭了闭眼,他睁眼也是黑暗,闭眼也是黑暗。
从头到尾,那些黑暗都如影随形。
它们从未离开过他一次,就如同附骨之蛆。
“闭嘴。”他低声道。
女人的声音却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刺耳。
“来,跟妈妈去看医生好不好,很快就会好的。”
“不能治?那能不能帮忙给他换一双眼睛呢?这孩子的眼睛……不太好。”
女人的话语重重叠叠地充斥在密闭的空间里,怨灵般地来回游荡。
“闭嘴。”
……
“闭嘴。”
……
“我让你闭嘴!”
……
“范先生?”
“范先生你做噩梦了吗?”
“范先生?”
焦急又柔和的声音传到范丞丞的耳畔,那些嘈杂的、令人烦躁不安的女人的声音忽而烟消云散。
范丞丞睁开眼,眼底映着的全是光明。
黄明昊刚睡醒,他凑到范丞丞跟前,一头短发睡得七凌八乱,时不时有一小撮头发不听话地支棱起来。
黄明昊扒在沙发地扶手上,软绵绵地靠在上面,同范丞丞说话:“你做噩梦了吗?”
他打了个哈欠,眼里还盈着浅浅的水光。
黄明昊觉得自己像个复读机,来来回回就只说那两句话。
一句“范先生”,一句“你做噩梦了吗”,还有一个合体变种是“范丞丞,你做噩梦了吗”。
范丞丞帮着黄明昊拨了拨那一头乱糟糟的头毛,他的动作很耐心,从发根到发尾,一点点地用手顺开。
“好像做了一个梦。”范丞丞边回答道,“不过不太记得是什么了。”
黄明昊没怀疑,他干脆趴在沙发扶手上,眯着眼睛让范丞丞帮他理顺头发。
这可是白来的亲密接触呀。黄明昊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