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甘于回归平淡生活

“组长，我们做完实验了，这是结果。”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走进了办公室。

组长严肃地拿过平板，推了推眼镜。

“原来如此，所以那些暴徒的脑结构没有问题，但是包括多种涉及记忆功能的CREB蛋白和一些其它转录因子的表达出现沉默......”

“所以，我们就认为这些人之所以失去理智，就是因为基因的表达出现问题。”

“我觉得不太妥。”组长摇了摇头，“你想想，当初中科院提取暴徒脑切片的时候不还发现他们神经元的很多骨架蛋白甚至是细胞色素都没有吗？但这怎么可能？”

“可是组长，我们做了大量实验啊，这些细胞的很多蛋白确实有表达缺失......”

“这样，你把记录仪给我看，我跟上头汇报汇报，看看他们怎么说。”

······

　　顾从听完张理才的讲述，难以置信地开口：“理才，我可真没想到啊，你居然相信玄学？”

　　“这不是玄学，是事实啊！”

　　“不可能吧，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僵尸这种东西？”

　　“我刚才好好看了看你给我的那组照片，发现里面的暴徒真的皮肤惨白，而且行动方式异于常人。”

　　“那也说明不了什么吧，精神病人和邪教徒也可以做到那样，用面粉粘在身上，然后装的怪模怪样的。”

　　“那，为什么他们能力大无穷、刀枪不入？”

　　“这……”顾从没话可讲了。对啊，什么人能忍受得了子弹呢？他看过子弹射入凝胶的效果，如果把凝胶换成人，那场面真是不敢想象。但反观现在的“暴徒”，网上流传的一些视频里，就算几个警察同时用手枪开火，也根本无法阻止他们前进。

　　“所以我怀疑，那些所谓的‘暴徒’压根儿就不是人。”

　　“他们本来就不是人，哪有人能忍心那样虐杀同胞呢。”

　　“不愧是你啊，到这种节骨眼儿了都能保持这种心态......但是，我觉得咱们最好还是仔细调查一下这件事儿。”张理才无心开玩笑。他想到了BTO组织。

　　“咱们…什么情报都没有，怎么调查啊？”

　　“可以问李组长他们啊！”

　　“不行，李组长已经两个多星期没理我了。”

　　“怎么会这样呢？”

　　“我也纳闷啊。”

　　张理才在心里不住地为顾从道歉。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本来说好了要和好兄弟一起工作的，却最后被赶了出来。他也理解组织的难处，毕竟他们仅仅当过一次临时员工，没有资格了解更多内部事务；而且，据他的一知半解，这组织的存在的确非常机密，容不得外人知道。

当然这外人当然也包括自己和顾从在内。

然而，这份神秘，却更增加了张理才想要带着老顾进入BTO内部的欲望。

　　“对了，顾从，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么吵啊？”张理才有点奇怪。

　　“我正在总部的郊区里呢。”

　　“啊？！你怎么在那儿啊？”理才心里一惊。

　　“我来这儿逛逛啊？”顾从有些迷惑。

　　张理才再次感觉非常惭愧。顾从真的不知道BTO已经下了逐客令，而自己居然碍于情分没有告诉他......

　　“咦！”顾从惊叫一声，打断了张理才的内疚。

　　“怎么了？！”

　　“那是…怎么回事？？！”顾从脸色苍白，说话的音调都曲里拐弯的。

　　“你赶紧藏好！”

　　“老才，你可别小瞧我，我藏得可隐蔽了！”顾从即使被吓得不敢动弹，仍然和张理才耍着嘴皮子。

　　“行行行，您藏得最隐蔽了，您应该上战场当狙击手去。”张理才跟他开着玩笑，安慰着他。

　　“唉，老才啊，你说这儿怎么打上仗了呢？”

打什么？打、打仗？？

确实，顾从那边静下来听确实有炮火的声响。张理才似乎初步体会到了荀组长口口声声的“危险”所在。

顾从那里的局势不太妙，似乎...是两军对峙的情况。

“啊啊啊，自动炮筒阵！！”顾从小声嚎叫了起来，“哇槽哇槽，太帅了！不愧是凤凰型武装直升机，全数躲避！干扰弹发送！喔喔喔喔喔，导弹和机炮反击，帅呆了！我勒个大草握了个大草，地面部队居然有——”

　　“顾从，你赶快回家去！那个地方呆不得！”张理才大声打断顾从。

　　“——反器材重机枪！……哦明白了，柴总司令！我顾列兵立刻跑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对了对了，我觉——”

　　顾从说着说着就挂了电话。张理才以为是他误点了挂电话按键，但回拨的时候却得到了“对方不在服务区”的回复。理才绷着脸，紧张地坐回沙发上。这都怎么搞的？为什么组织先是要造一种神秘的魔鬼药水，现在又和人家在家门口打起来了？

这一串事情，让张理才更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了。

　　“现在外面正发生着大事情，而我却在这里翘着二郎腿看戏。”张理才像醉汉一样嘲笑着自己。他怎么着都觉得过意不去，特别想做些什么。

但只可惜啊，组织应该是不会让他去的。

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大概只有在紧急关头才会被勉强接纳吧。

　　慌不择路地回到家后，顾从张着嘴巴，重重地摔在床上，一脑门子汗，惊恐地回想着自己方才的经历：直升机、老墓地、凤凰型武直、战火。待到心情平静之后，他打开手机相册。

真不愧是顾从，人送外号“记者坯子”的顾从。如果换作一般人，在那样紧张的情况下，根本连跑都跑不动了。但顾从呢，不仅飞奔着跑回来了，居然还照了很多有意义的照片。顾从正翻着照片看，手机显示了来电通知。

　　“顾从，”电话那头的张理才先说了话，“你到家了吗？”

　　“啊，我刚刚到，现在已经安全了。”

　　“那就好，那就好。”顾从可以听到理才长舒了一口气。想到这个一起学习生活了五年的老朋友如此照顾他：先是中学的时候有什么好事都拉着自己，不厌其烦地辅导自己的学习，到后来大学里带他去组织应聘，让他获得不菲的收入、极大减轻了家庭负担。现在，自己偷偷跑到是非之地，这位挚友又是这样牵挂自己。

顾从的心里不禁暖意融融。

　　“老才，我真是非常感谢你。”顾从用自己最温暖的声音说道，“你看看，你总是那么挂念我，时时刻刻都把我当作亲兄弟似的，而我又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这该怎么是好……”

　　电话另一头的张理才听着毫无前兆的道谢，先是一愣，随后听到顾从笨嘴拙舌的声音，又微微一笑：“老从，你说什么呢？我把你当成亲兄弟不是应该的嘛。还记得当初结交的时候，咱俩怎么说的来着？”

“结交？”顾从若有所思，“我怎么没印象......”

　 　“你啥时候这么健忘了......明明就是高一上那会儿，咱们正式交上好朋友以后的事儿嘛。”

“嗯......嗯？难道你说的是‘古木双结义’？”

怎么取了这么个中二名字......张理才内心汗颜。

“嘶，可能是吧，我没听说过这个中二名字。”理才无情地吐槽道，“总之那天好像是中午吧，咱们哥俩决定‘以酱代血’、捧着碗番茄酱，找到学校最老的那棵大树，往嘴上一抹，然后供手作揖，扯着脖子喊：‘念张理才顾从，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之类之类的，好久没看名著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为了那场结拜仪式，我花好几个星期背这段话呢。本来以为咱俩对词儿的时候一定很帅，但现在想想跟中二病似的，尴尬死了。”顾从红脸笑着说。

“当时咱班主任还正路过，应该着实被吓了一跳吧！”张理才仔细想着那个画面。

　　“对啊，咱俩那会儿真跟神经病似的，后来又到处东跑西颠儿，哈哈哈哈——”顾从大笑着，“果然即便上了高中心理年龄还是初中生啊，可是如果我读完了初中也就遇不到你咯......”

“是啊。我记得之前好几次我家长抱怨说没让我读完初中就跳高中，我心里都可不忿儿了，就是牵挂着这件事儿......”

　　两人互相宣泄着心里的情绪，同时却又掩饰着某种特殊的情感。

　　“没错啊，顾从，‘背义忘恩，天人共戮’，都发了这么毒的誓，我怎么能敢不管你呢？”张理才若有所思地说。

　　“得了吧老才，我知道你，就算你不发毒誓，你也不可能撂下我不管。”顾从轻松地说。

　　“所以啊老顾，”张理才手持电话，身体前倾，“我觉得咱们‘上报国家，下安黎庶’的时候到了！”他情绪激动地说。

　　“唉？你也是这么想的？”老顾惊喜地前倾，“我刚想说一模一样的话，就被你抢了台词了！”

　　“哈哈，咱们又不谋而合了！”

　　“真是太巧了，哈哈哈哈哈——”

　　二人再次开怀大笑。随后，他们逐渐平复下来情绪，开始相约着制定计划。

二人认为，世界上正在发生的那件事，叫它“暴徒袭击”也好，“僵尸作乱”也罢，应该不可能这样轻易地平定下来。现在的世界形势虽然还算在控制以内，但如果不引起重视，必定会引发更大规模的国际性威胁。

到那个时候，可就难以回头了。

　　商议完成，顾从、张理才二人再次回归了自己的生活。

从前几周开始，张理才就在刻意养成一个习惯，一个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习惯——每天中午定点到大街小巷去遛弯儿。当然，这不是为了利用紫外线制造维生素D，而是想要时刻观察周围的社会形势，并将各个巷子或桥洞作为藏匿点记在脑中。张理才之所以要做这些，是因为他心里总在盘算着：如果，当然只是如果——突然在大街上爆发了袭击，自己该怎么尽快逃离现场，并且该怎么救更多的人。

　　这天傍晚，太阳已经消失在了天空，张理才缓步走在街上。他心里研究着事情，眼睛几乎不看周围的事物，耳朵也跟聋了似的，所有行为全都依靠本能感觉。

　　“假如，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遭遇了袭击，该怎么办？”他抚着太阳穴，停下脚步，“先不提待在车里的情况——当然，待在车里一定必死无疑，证据是顾从给的一串照片。”

　　“如果我是待在一个大厦里，有暴乱分子突然闯进来，我首先要做的应该是跑路；如果没地儿可跑，我就不得不反击。但是，反击真的有用吗？”

他注视着路边的灯光。那群家伙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居然可以如此轻易地撬开一辆轿车；根据外网提供的录像视频，他们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免疫现代火器——不是免疫疼痛，而是货真价实的、在物理意义上的“抵消一部分伤害”。

诡异至极。他甚至不能确定这些家伙究竟是不是人类了——抑或，他们究竟还是不是自己所熟知的生物。

他又一次想到了QH计划，因为据他所知，只有这一个事物最能和暴动事件联系起来。

　　突然，自己的某次经历在脑海里浮现出来。那是他某一次走出观察室后，在一个拐弯的地方听到有几名员工的窃窃私语：“你说，丁、卯这两组是不是有问题？尤其是那卯组组长，到底是怎么想到要用转基因的病毒当药剂，然后给人注射的呢？”

“哦哦，你是说腺病毒计划吧？我也纳闷儿，就算现在基因疗法已经逐渐普及了，那也不能什么都拿这个方法做吧，那毕竟是病毒啊，出了问题可怎么办？真是太丧心病狂了！”

　　初次听到这场议论，理才并没有把它当回事，但他的大脑却把这件事留了下来。现在回想，理才的脑中不禁浮现出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

QH计划，用的是病毒。他们用了带着目标基因的某种病毒载体，然后利用它生活史的特殊性来将目标基因与宿主细胞的基因组合而为一、让宿主细胞不断表达目标基因从而改变细胞的性状，最终改造宿主。

可如果真按照那帮研究员所说，采取的是腺病毒而不是慢病毒，那除非不停有人给他们注射药物，否则症状不可能延续这么久啊，毕竟就算是学过一点点基因工程的高中生都知道腺病毒不会与人类细胞的基因组融合DNA，以它为载体的基因药物也不可能啊。

但这说的是“纯腺病毒载体”吧。印象中好像是几十年前来着？忘了，反正就是很久以前，在基因疗法被各个生物机构重视以后，有个亚裔科学家打造了一种新的基因载体，被称为“混合腺病毒载体”。具体操作就是将腺病毒载体的DNA装载上人造的逆转录酶、整合酶、特定蛋白酶等关键蛋白基因，然后又给它的基因组DNA两端加上了可以被酶切产生类似HIV的cDNA的LTR的结构序列，最后又让这种载体可以结合并“劫持”细胞内某些周期蛋白作为宿主整合因子来进行安全稳定的位点特异性重组......反正好麻烦的。而且既然要利用周期蛋白，那就必须得在细胞分裂期内的特定时间给药。

一听就能懂，这成批成套的复杂操作的最终结果，就是使搭建出的腺病毒基因载体也可以将目标基因整合到宿主细胞的基因组里面，并无限次地随着宿主细胞基因的表达而表达、随着宿主细胞基因的复制而复制，就像慢病毒载体那样，但是比后者更加稳定和安全。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基因疗法又非常好使，这种更加安全稳定的新基因载体叶早已被广泛应用了吧。

难道…这组织是用的那种基因疗法，拿病毒作为载体，然后让它进入细胞、改造宿主细胞的遗传物质，从而改变细胞的基因组、转录组、蛋白组、代谢组，最后以此作为药剂的药效？难道他们根本没有采用什么复杂的化合物？！

张理才不敢相信，他此刻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如果不是“诱导”细胞发生变化的化合物，如果是“控制”细胞发生变化的病毒......

小白鼠暴怒的样子，此时正显现在他的眼前；他也仍然记得，濒死生物眼中被硬生生拉回的生命之光；玻璃盒上那清晰的裂纹，同样碎裂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难道...自己之前帮助他们做的，难道...都是……

　　张理才的大脑瞬间混乱不堪。这简直是太……他没有词汇去形容，只能用研究员所说的“丧心病狂”。

　　“……彻头彻尾的魔鬼计划！”

　　一向热爱推理的张理才此刻推到这里，却不想再推了。因为他知道，如果继续推下去，就只能推出一个结果——暴乱分子是转基因腺病毒造成的。这也就意味着，BTO组织是造成国际性暴徒袭击的罪魁祸首，是站在全体人类对立面的存在。

　　而自己，也曾经帮助他们进行了这等魔鬼计划。

　　他不想再想下去了，此刻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世界都从他眼前消失了一般。他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蹒跚前行，自然感觉不到淋在身上的点点细雨。

　　他就这样沐浴着雨水，漫无目的地游荡，眼前一片黑暗。